小侯爷的意思不就是说, 永徽帝也不可能活得和郑蟠楼一样长,所以等他一死,继位的新帝绝对会把郑蟠楼获得的那些优待全部都收回来,因此郑蟠楼才铤而走险的吗!
这个逻辑当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暗示的内容有点可怕啊!
谢琇猛地转头, 差一点碰上晏小侯紧贴在她耳畔的那两片薄唇。
可她顾不得脸红耳热, 以手飞快地沾了茶水,在深色木质桌面上写道:【今上龙体如何?】
晏小侯似乎也被刚刚险些双唇相触的偶发事故吓一跳。但他这种事业批,目光一扫到桌面上大逆不道的内容,就立刻眉目一肃。
他亦沾了茶水,在那个问题底下写了四个字。
【每况愈下】
谢琇:“……”
都这种时候了, 皇帝还不安分点养养生算了,还在考虑着如何拨弄朝堂局势,跟大家玩心眼呢?
他祖父是英主,他父亲也算是明主, 到了他自己,不但是庸主, 还一肚子坏心眼, 正是又蠢又坏的代言人。
噫,大虞危矣!
谢琇本来还想从小侯爷那边试着打探一下, 看看今晚意外有些情绪低落的小侯爷, 会不会额外大方地多给她掉落一些关键信息,但是想了想, 竟然发现她没什么好打听的。
盛六郎言出必行,既然他答应了私下告诉她一些蟠楼案相关的线索, 他就不会食言。他提供的线索,想必比小侯爷目前能拿到的还要多, 还要深入。
至于对朝堂局势的判断……现在可以简单粗暴地一分为二,张皇后与仁王一头,小侯爷这颗“遗珠”是另一头。
双方虽然没有到之前张皇后与杜贵妃之争时那般不死不休的地步,但随着小侯爷成亲办差,以及仁王年纪渐长,总在这一二年间,也要决出胜负。
更何况,永徽帝现在玩弄他那一套帝王权术是愈发不加掩饰了。假如他还能健健康康地再统治大虞十年二十年的话,他都不会这样冒进。
谢琇自然也不想让小侯爷觉得她一点进展都没有,遂点了点头,用衣袖一拂桌上的水迹,道:
“盛六郎的路子没完全走通,但我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好歹挖出一点新的线索来。”
她甚至连“盛六郎为尊者讳而隐去的线索和证据”这种指向性明显的词,都没有说。
无他,小侯爷太聪敏了。她只消把这个词组说出口,说不定他就能结合眼下各方形势以及朝中旧事,猜个七七八八。
而且,他和盛应弦不一样的是,他即使猜到了正确的答案,也不会与她共享——尽管他口口声声深情地答应过。
谢琇知道,目前的状况之下,她抛出这么一点进展,就足以慰藉小侯爷起伏不定的心灵。
果然,小侯爷猛地抬起头来。
谢琇也慢慢偏过脸去,回视着他,翘起唇角,一笑。
“……不客气。”她说。
……
盛六郎真的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谢琇耐心等待了大约七八天,当小侯爷好像都有些上火得不能悠闲打扇的时候,谢琇终于接到了盛六郎递过来的消息。
哦,他想得还挺周到,这帖子是用盛大郎的夫人何氏的名义递到庄信侯府的。
谢琇打开一看,内容倒是和普通的帖子有些不一样。
并不是具体写明了哪天在哪里要做什么,邀请她前去,而是在“世子夫人芳鉴”这个开头之后,骈四俪六地写了一段短赋,盛赞了一下初夏已至,城外回鹤观附近的山景如何如何醉人,这座道观又是如何如何灵验,实乃居家旅行游春上香的必备好去处,云云。
谢琇:“……”
懂了,回鹤观这个地方肯定有鬼。
于是她也大方地回了一封帖子给何氏,但她没有那等骈四俪六才高八斗的好文采,因此就东拼西凑了几句歪诗,大意是说初夏天气爽,晴日好上香之类的,表示自己近期要去。
这么来回来去在明面上跟何氏攀了一下关系,就算是把自己在娘家时与何氏打的那几个照面的情分续上了,接下来若是盛府再往庄信侯府偶尔递个帖子,也就不算太过突兀,惹人疑猜了。
但盛六郎那边又按兵不动了。
谢琇:……?
她觉得既然盛六郎暗示了她这个地点,必定是剧情关键地点,于是就自己走了一趟。
回鹤观在中京南门外大约几十里地的一座山上,的确是风景秀丽之处。谢琇一路行来,也不得不暗赞一句回鹤观这个地方,可比那位“谢大小姐”当初屈身的洞慧观,要好上十倍。
不过,谢琇也注意到,山路上亦有人提着竹篮,篮中虽有各色蜡染布和粗布一类的盖布遮住,但她依然从缝隙间看到了黄表纸和白色的纸钱一类的特殊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