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道:“嗯?”
她低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于是晏行云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膛里。
“这是自然。”他温柔的嗓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你永远可以相信我,琼临。”
啊,这可爱的姑娘……这可爱的猎物,终于落入了他的彀中。
他微微阖上双眼,侧过头去,仿佛万般珍惜与爱怜似的,在她的鬓角轻轻印下一吻。
……从此以后,我就永远没有弱点了,琼临。
而她好似有些羞涩,将她的脸更加往他的怀中辗转钻去,他轻吻过的鬓角,就那么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擦蹭数次,带起他一阵心痒。
可是她的脸已经侧了过去,整个埋进了他的怀里。他欲要再亲吻时,却只能碰到她丰盈的发髻。
晏行云笑着叹息了一声。
……殊不知,在他怀中,貌若含羞带怯的新妇在他完全不可能看到的角度上,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一片清明,若泠泠弦月。
你要毫无弱点,那就如你所愿。晏长定。
多有趣啊,两个没有心的人,在这里倾情上演什么“两情相悦”、“一见钟情”。
倘若他们再努力一点,“天作之合”也不是不可以演给这偌大的朝堂与京城好好看一看。
她的脸颊贴靠着他的胸口,她垂下视线,若有所思。
……从此以后,这条故事线就无懈可击了,晏长定。
……
晏小侯,是个怎样的人?
恐怕到了如今,京师里多一半人家,都要细细思量这个问题。
自从信王李重霄的外家杜氏轰然倒塌之后,信王很快就被封了一块偏远贫瘠之地,尔后以近乎流放一般的方式出京就封。如无意外,此生也难再踏入中京了。
永徽帝御极已四十年,人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放眼望去,膝下仅得一子——仁王李重霖。
虽然仁王是中宫嫡出,奈何太平庸了,在上书房的课业表现,偶尔也让太子太傅和其他讲师私下里暗暗摇头。
他已经十五岁,但要他上朝参政,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只是在一边旁听,他也显得有些呆板拘谨,永徽帝问他一些问题时,他也总是吞吞吐吐,言不及义。
这实在不能算是明君之相。
放在太平的年代,勉强支撑他做个守成之君,也还罢了。但如今的问题是——
北方蛮族依然虎视眈眈,时刻有大军压境之虞。
虽然曾经的荣晖公主行刺上一任大汗,为大虞争取了五年的和平期,但如今,北陵内斗好像终于杀出了一个结果——
纳乌第汗的三弟登布禄,如今在北陵国内占有最多的兵马、土地和人口,上个月兵发北陵的国都天定城,也不知道如今攻打下来没有。
登布禄重新统一北陵、登上汗位,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紧接着,被数年内战拖得民生凋敝、无数人嗷嗷待哺的北陵蛮族,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几乎人人都能猜到。
大虞富而积弱,在北陵蛮族眼中,简直就是流淌着奶与蜜之地,仿佛一座堆满了金银财宝、又不设防的仓库,随时等着他们南下取用。
因此,即使永徽帝还能在位数年、十数年,以他的身体状况,也必定要立太子监国,以分担他肩上的一部分重担。
而仁王李重霖,尚没有这样的能力做监国摄政的太子,更不要说还要率领大虞,对抗北陵了。
……所以,这就是为何这几年以来,晏小侯的声势仿佛在中京隐隐水涨船高的真正原因。
若要说起晏小侯此人,也十分矛盾。
他从不提起任何与“遗珠”或“大位”或“认祖归宗”之类的字眼,亦不曾高高在上地以皇子自居过。
他表现得完全就像是一位侯府世子应该有的分寸:在皇帝面前适度地崭露头角,显示自己的办事能力,又不嚣张僭越;在旁人面前适度地表达自己作为“小侯爷”的年轻张狂,但又不真的欺压百姓、结仇世家。
……哦,或许他还是结了一些仇的。譬如和他不可能对盘的郑二那一群人。
但看在旁人眼里,即使是这种“结仇”,也是适度的,是合理的;即使他哪天真的把郑二爆锤了一顿,皇帝也只会觉得事出有因,不会过于严厉地处罚他。
晏小侯繁花着锦,春风得意,却又,滴水不漏。
……除了那些意在正统的野心家,若单说京中那些怀春少女的话,只怕大多数都要偏向于晏小侯这一方了。
与他相比,仁王太平庸了,太寡淡了。有晏小侯珠玉在前,仁王能够拿出来自傲的,只有“中宫嫡出”四个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四个字,朝中大局如今才保持着这么一种危如累卵的平衡。
仁王占嫡,晏小侯占贤。在信王大势已去的如今,就更难压制住晏小侯的光芒。
可是,永徽帝却保持着永恒的沉默。他看似公正,不偏不倚,自从信王被流放到贫瘠偏远的封地上之后,他就从来没有显示过他对仁王或晏小侯其中一人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