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郎本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这一下却不敢行动了,生怕自己视力不便,胡乱走动的话万一碰到那位道长就糟了,只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可是躺久了骨头和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他试着换个姿势,却忘记了自己侧腰上还有一道伤口,一下子牵扯到了,实在太痛,他忍不住从喉间吭地一下,发出一声疼痛的鼻音。
紧接着,他就听到不远处的她有了动静。
她在几息之后就扬起了声音,声线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的余波。
“薛三郎君?你怎么了?”
薛三郎咬牙忍过那一波疼痛,才沉声道:“无事。……不小心牵动了一下伤口。”
她“啊呀”了一声,急忙坐直,道:“没有再崩开吧?”
薛三郎摸了摸,感觉似乎还好,便道:“应该没有……”
结果身边有一阵微风拂面,是她走过来时带起的微小气流。
“我看看。”她道。
薛三郎十分尴尬,下意识用手又拽了拽身上那件不合身的道袍,说:“在下已确认了,真的没有……”
“哦。”她好像也突然察觉到了他的尴尬,立刻转身走开。不多时,她又回来了,将一叠衣服放在他的头边,道:“你的衣服已经烤干啦。我出去找水洗漱一下,你身上也该换个药了。”
薛三郎抿唇应下,听着她走了出去,这才摸索着起身,一点点解开身上的布条。
……其实还是扯裂了一点,不过幸好没有影响到裹伤的布条,还可以重复利用。
他在那一叠衣物旁边还摸到了金创药瓶子,心中一叹。
这位女冠,真的心细如发……而且还处事从容,不管什么样的场面都能十分自然地应对过去。
此人绝非池中物矣。
但他现在双目全盲,不得不仰赖于她的照顾,倒是不好打探一二。
待得她过一阵子回来了,还递给他水囊和烤馍片,他还是问了一句:“此地……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那女冠道:“大约还有一百多里。”
薛三郎思忖着,这个距离正是不远不近,应当还是太平府地界,但也不知此地距离哪座城镇较近。
更何况,刑部在京城之外可没有分舵,也没有分号,到各地办案都还要依赖当地的衙门、官吏和捕快。现在送信到附近的城镇衙门,说不定也不比直接回京来得快。
若是自己没有视力不便的问题,只有那些外伤是难不倒他的,自当直接回京。可眼下却是让他举棋不定起来。
这位女冠是山上道观里的人,又是女子,拿钱请她帮忙雇一辆马车回京,或许是个办法,但马车走不快,他路上至少还要颠簸两天,视力不便的情况下,万一那些黑衣人再至,他未必还能保有之前的敏锐度和洞察力,而且他战斗力也要减半。
但请她替他送信回京,好像也不太妥当。
人家好好一位女冠,在山上道观里清修,和他素昧平生,就要劳她跑这么一趟京城,也着实辛苦。
……可若是在这山上藏好,等属下来救呢?
他一想到昨天已全数折在半路上的那十几位下属,内心就涌起了一阵悲痛与怒火。
对方来者不善,根本就是想把他截杀在京城之外!
他已不惜此身,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已查到的线索不过是冰山一角。若不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话,长此以往,朝堂迟早会被他们逐渐侵袭蛀空!
他想得入神,双手紧握成拳,牙咬得格格响。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女冠说道。
薛三郎:……?
他意外地挑起眉,却也很快把自己的思绪暂且抛到了一边,说道:“道长请讲。”
定云道长说:“大人昨日曾说,你是……刑部捕快?”
薛三郎:“……正是。”
定云道长似乎放心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我若有恩于你,可否和你换取一点回报?”
薛三郎:?!
他愣了一下,问道:“何种回报?”
定云道长说:“我昨日不是说过,我出生不久,就被抱至山上道观?”
薛三郎:“嗯。”
定云道长:“……事实上,是因为我出生不久,母亲就过世了。”
薛三郎:“呃……请节哀……”
定云道长:“……我怀疑家母死因有疑点。”
薛三郎:!!!
定云道长就像是没有看到他的震惊之色一样,继续道:“因此,我昨日下山采买,买了一些山上道观用不着的东西,就是为了下山做准备。”
薛三郎:“……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