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 她现在有了陆饮冰这样的侠客与她合作,能够做些只有高来高去的侠客才能做的事情——比如说,在戒备重重的杜府来去无踪,盗走私印;还有了袁崇简这样的谋士。
虽然她对于俊秀的袁崇简也是垂涎三尺, 但她分得清事情的轻重。
她现在走的是一条几乎前无古人的通天路, 这一路上她不可能只依靠自己的头脑。袁崇简迄今为止还算是算无遗策, 对她而言,他能提供的价值,远比一个关在后院里随时能让她寻欢作乐的小郎君更重要千万倍。
因此她愿意忍耐着自己心头那些对他的垂涎,给予他最大的尊重与信任。
袁崇简不能在科场上得来的,只要她将来上位, 都可以许给他。
她那两个弟弟身旁都挤满了人,弟弟们又不是什么英主,为他们效力也未见得能得到多少好处。可是她就不一样了,她很乐意慷慨大量地给予自己身旁的支持者尽可能多的好处。
大虞立国才不过几十年历史, 朝堂并没有那么稳固。每个人或许都各怀心思,但这没什么, 大家都有所求, 长宜公主才能有的放矢。
她其实原本最讨厌的,就是像盛应弦这一类的人。他们清直, 端正, 充满不切实际的正义感,以为这个世间能够依靠公正的法理来运行。
长宜公主有时候会想, 若不是盛应弦那一张脸和身材当真得天独厚——哦对了,他在武学方面的天资应当也是得天独厚——的话, 他说不定早就会仇家满天飞了。
因为他太正气凛然了,衬托得其他人不是麻木不仁, 就是心机深重。
而且他似乎并不怕得罪人。不管阻挡在他前路上的人是谁,他都会冲破那层人情世故的阻碍,去追求他相信的法理和正义。
她原本觉得盛应弦应当是无懈可击的。因此当她听说了他幼时在家乡订下了一门亲事、那位村姑未婚妻还上京来找他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起多少波澜。
盛六郎惊才绝艳,文武双全,一介村姑,既没见过世面、又无父无母,能有什么地方可与他比肩?而盛六郎此人,若是没有足以打动他的出色之处的话,他虽然会出于道义照顾对方,但却不会对对方付出额外的、失控的情感。
他能力强大,他维护公正,他怜贫惜弱,他施恩不望报……
然而,他却不会爱上什么人。
公正的天神,即使在人间,依然维护的只有虚无缥缈的法理与公义。
然后,过了一阵子,他那位骤然失怙的小师妹也同样来京城投奔他之后,长宜公主又听说了盛应弦是如何郎心似铁、小师妹饮泣而去,于是就在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觉。
他不会给予任何人优待。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有机会公平地尝试去说服他站到她这一方。
只要不是蠢人的话,都能够看得出来如今她那两个弟弟有多么不适合那个至高的位置……而父皇在外头还有个私生子,这件事迄今为止仍然是最高秘密。
长宜公主记得在她的梦中,差不多一直到了最后——就是她快要殒命的几个月之前,她才偶然发觉了蛛丝马迹。
说来也凑巧,梦中的她,是看到了晏世子腰间那枚玉佩,正好跟她曾经见过的、父皇亲手绘制的设计图一模一样,这才隐约猜到了晏世子的身世或许另有玄机。
因为那枚玉佩上的图案,是螭龙与囚牛;螭龙是神话中无角的龙,而囚牛则是龙生九子之中的长子——囚牛一般因为“爱好音乐”这一性格特征,而被雕刻在琴头上;然而晏世子从未传出过他还有音乐这么一项喜好。因此,那枚玉佩上的“囚牛”图案只有一种解答——那就是取其“龙之长子”这一层意思!
在梦中的场景,似乎并不是她与晏世子会面,也因此,梦中的她应该是对晏世子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但她深信,这就是上天给她的启示之一。
既然现在晏世子还只是庄信侯世子而已,她的两个弟弟又平庸得令人不耐……那么,为什么她不能浑水摸鱼,做些奢侈一点的梦?
更何况,她不是已经做过了更可怕也更高级的预知梦了吗?
今日将一部分实情向纪折梅和盘托出,也是她与袁崇简反复商议之后决定的策略。
袁崇简说若不给出点线索,盛应弦只会像条疯狗一般把中京城搅得天翻地覆。而现在,纪折梅已经追查到了陆饮冰这里,距离他们要问出真相大概也不远了;与其到时候翻脸,不如干脆现在卖个好,把真相主动告诉他们,以表诚意。
至于盛应弦听了之后会不会直接把他们压下去法办?笑话,长宜公主再怎么说也是正根正枝的龙子凤孙,即使盛应弦把她今日之言全部都当作供状整理上交,最后还不是会落进她父皇的手里?到时候今上当面质询,要怎么解释,还不是长宜公主几句话的事?
更何况长宜公主真正经了手的,不过盗印这一桩。她大可以反手将责任推到杜贵妃头上,说是遭到杜家胁迫,说她若不从的话,将来信王登位之后,她这个姐姐也没好果子可吃,她一介身娇体虚的贵女,吃这一吓,唬得紧了,贵妃吩咐什么,不得战战兢兢应承下来?
再往后的陆饮冰盗印一节,只需长宜公主矢口否认,反正明面上他们之间素无联系,长宜公主今天说了什么,明天就可以在御前说那些都是盛应弦破案心切的编造。到时候他们各执一词,想必皇帝也不能轻易地给他这个唯一的女儿定罪。
其余之事,曹观是自家作孽,后头勾连着的,大多数都是不肯支持长宜公主的高官勋贵等几家,长宜公主把他们的老底掀出,说不准还能提前替自己扫清一部分障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