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疾步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回首道:“那我就现在过去拜访一下盛伯父!”
……
拜访——不,老实说,应当是“谈判”或者“交涉”——的过程不甚愉快。
谢琇与老谋深算的盛侍郎各有目的,两人打着机锋,来来回回交手了好几个回合,最后总算达成了一致——
盛侍郎近几日就使尽人脉,让谢琇去刑部大牢探一趟监。而他必得在这几日之间,尽快将那卷“长安绘卷”以及他从中找出来的什么秘法,一道上呈给永徽帝,然后在永徽帝面前,至少为盛应弦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继续破案”的许可。
到时候,既是要让盛应弦戴罪立功,就不能把他关在刑部大牢之内。盛应弦的牢狱之灾迎刃而解。而破案之后,盛应弦自然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
盛侍郎自然不是个冷血的父亲,但他与他的儿子之间,“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以血缘连结起来的朝堂盟友”这样的关系,在谢琇面前,活生生地得到了证实。
谢琇感到内心一阵抽痛。
……这都是一些多么混账的设定呀!
老天在上,她都已经连续三个小世界没碰上过一个好爹了!从第一个世界里的高峥,到第二个世界里的谢敖,再到这个世界里的盛和礼。
他们都是家主,也都没有给自己的儿子留下多少温情的余地。
本人在现实生活中有个好爹的谢琇,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已经偏执得快要入了魔的封建严父们。
他们的心中难道没有一点父子亲情吗?看到他们优秀的儿子的时候,他们心中难道没有一刻钟想起过儿子努力上进的身影吗?
高峥厌弃高韶瑛的天资全失,又不自觉地倚赖着高韶瑛在其它方面的长袖善舞,想要剥削高韶瑛的全副心力与劳力,白白为剑南高家做牛做马,至死方休。
谢敖本身没有过人的天资,于是就把自己全部的寄望,以及扛起整个虞州谢氏的沉重压力,全部都压在他的天才儿子谢玹身上,甚至要谢玹背负沉重的道义之罪,算计谢玹真心爱慕的心上人……
而如今,盛和礼又想从他口口声声最宠爱的幼子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谢琇不知道。
谢琇只想尽快见到盛应弦。
仿佛这世间再污浊,在他的面前,在他注目之下的方寸之间,那一片地方,总是清白的,干净的,光明的,可信的。
即使他身处于黑暗阴冷的监牢之中,也不能磨灭他本人给她带来的这种印象。
当谢琇随着狱卒,低头步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既然刑部的郑尚书知道盛六郎是冤枉的,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好点的地方啊。
牢内又黑暗又阴湿,甬路两旁的一间间牢房里,有的空着,有的却关得有人;有人盘膝坐在牢房内的一堆干草上,有人歪歪躺着、没个正形,有人却整个人倒在干草上毫无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见有人来了,牢房里的囚犯们有的破口大骂起来,有的则哀哭求告,有的大喊冤枉,有的只吊着一口气,似是在□□求救,可声音已低哑破碎不可辨。
这座牢房里充满了绝望与死气,谢琇想。
虽然盛应弦一身正气,宛然凛凛不可侵犯,但这个地方充斥着的黑暗、阴晦、痛苦、绝望、压抑、郁气,以及死亡的阴影,真是太清晰而沉重了。
谢琇只是站在甬路上,听着两旁牢房里传来的哭骂和哀嚎,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那狱卒倒是习以为常,甚至还带着一点谄笑——因为谢琇步入大牢之前,就往他手里放了块银子。因此,他现在走在前方,还不时回过头来,为她引路。
“小娘子这边请——”他往大牢深处走去,无视两旁牢房里的囚犯的哭号声,径自讨好地笑着。
“盛指挥使有间单独的牢房,也不会被这些作死的泼皮打扰。尚书大人交待过了,盛指挥使只是暂时配合调查,在这里盘桓一段时日,终归还是会家去的,小娘子不必忧心——”
谢琇:“……多谢。”
那狱卒引着她来到了大牢最深处。
说是“单独的牢房”,那卒子还真的没有骗人。
刑部大牢如今并未人满为患,最深处的这几间牢房都是空着的。所以如今盛应弦所呆的牢房在刑部大牢的最深处,相邻几间牢房都无人,平时倒也落得清静。
……但是,这可不是什么想像中优待官员勋贵等人的单间啊!这就是普通的牢房,只是看上去因为用的次数少些,收拾得也稍微干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