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低头看了一眼, 随即将那本账簿往怀中一塞。
她这条衣裙胸前的衣襟内侧也别有玄机,多缝了一排搭扣。只要她把重要物事塞进衣襟内,再系上那排搭扣,这样即使她飞檐走壁, 衣襟内的物事也不太可能掉落出来。
谢琇手指如飞地系好了那一排搭扣, 朝着曹十七娘微一点头, 道:“我会把曹随引开,也会让他意识到这账簿在我身上。”
曹十七娘欲言又止,满脸都是“这么做实则是将祸水东引,让琼娘替我顶缸,我这么做真的正确吗”的纠结感。
谢琇笑了一笑, 没有安慰她——的确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安慰她了。
在离去之前,谢琇又回过头来,对曹十七娘道:“十七娘,祝你今日登楼一切顺利, 心想事成。”
说完,她并没有去看曹十七娘的表情, 就那么转过身去, 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曹十七娘的闺房。
几息之后,曹十七娘就听到自己的院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喝声。
是曹随气急败坏的吼声。
“你……!你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小娘子!你来此有何居心?!”
然后是谢琼娘那得意洋洋的声音。
“我自然不是简单的小娘子。”她朗声笑道, “乃是来取你罪证的!曹随!昨夜你无法捉住我, 现如今你的罪证就在我手里!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曹随气急,大声喝道:“你们这些蠢材还愣着做什么?!去, 抓住她!把她手里的什么证据都抢回来!然后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曹十七娘:!!!
她慌忙扑到窗前,向外张望。
但院落的高墙阻碍了她的视线, 她只看到,在远处的墙头上, 一抹鹅黄的身影就站在那里。
她的衣袂飘飞,但一息之后,她径直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如同流光,一晃而远逝,仿若扑向今日格外湛蓝的天际,好像就那样溶化在了蓝天里。
曹十七娘咬着下唇,紧紧抓住自己锦衣的下摆。
哥哥……曹随果然没有再冲进来捉拿她。或许他仔细清点了书房之后,意识到她只拿走了那一本账簿,别无其它;但是——那本账簿就是最关键之处,因此他要去追杀谢琼娘,还要下格杀令……!
谢琼娘,几乎是强行把这种必死的命运,从她手里抢到了自己手里。
曹十七娘的心脏一紧。她凝望着窗外晴朗的天色,心却不断地往下沉去。
……谢琼娘,能活着见到盛指挥使吗?
刚刚在远处墙头上的惊鸿一瞥,让曹十七娘意识到,谢琼娘是通一些武艺的。
那么,她借自己之手潜入曹府,所为何来?她口口声声要寻找的“三郎”,又是谁?
或者说,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她心心念念,即使疯了,也不忘记寻找的“三郎”吗?
她身手矫捷,处事冷静,来去如风……看这作派,难道是云川卫麾下的女暗卫吗?
曹十七娘心绪繁杂,却得不出一个答案。
谢琼娘,如此英勇,如此沉稳,如此凛然……她,到底是什么人?
但曹十七娘心底的这一切纠结,谢琇都是不知晓的。
她故意在距离曹十七娘居处的几座院落之外现身,大声呼喝,误导曹随认为她才是那个潜入他书房盗取证据之人,然后转身就跑。
她还不能跑得太快,一路上故意跑得歪歪倒倒,从墙头上早就翻了下来,在地面上疾奔,就仿佛刚刚站在墙头上那一声吼,只是为了向曹随泄愤似的,其实并没有什么高来高去的本事。
她一忽儿快、一忽儿慢,似有若无地把曹随那一串侍卫都吊在身后,一直冲到她熟悉的老地方——曹府侧门处。
今日的侧门处就更热闹了——无他,盛装游行里,按照老例,还有一部分曹府的下人充任游行人马。此刻,那里挤挤挨挨的,总有二三十人之数,门里门外,人喊马嘶,正是混乱之时。
谢琇心下大喜,闷头就冲进了那群预备去参加游行的队伍里。
那些人有的脸上画得红红白白,有的干脆脸上戴着面具混充传说中的仙兽和异人,甚至还有的人就像跑旱船似的,身上捆着假船假马,佯作骑马乘船;每个人的衣服都花花绿绿,五彩缤纷。
因此谢琇一头钻进人群中去,宛如一滴水汇入大海,若是不沿着她曲曲折折地推开别人的行进道路去找,还真的一时难以看清她的逃跑路线。
她身后那些侍卫咆哮着,跟随她一头冲入人群,把那些预备参加游行的人们冲得七零八落。
只是,那个狡猾的女贼始终吊在他们面前数丈之外,让他们觉得下一刻加一把劲就能追上她;但她却又聪明地在人群中左兜一圈、右绕一个弯子,总是将自己置于某几个人的遮挡之后。那些侍卫追了这么久,眼看她都要冲出侧门之外了,而他们还是抓不到她,心下就更加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