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瑾又闭了闭眼睛,轻轻喘息了两声,像是在竭力平复着胸中随时都要爆发出新一阵咳嗽的有害冲动似的。
“有……有劳了。”他轻声应道,“在那之前……劳烦谢姑娘……把那张符取掉吧,背后的衣服上贴着一张符……走出去给别人看到了,总不好看……”
谢琇:“?哦、哦……好的。”
她虽然有点担心没了祛病符的加持,从这里走到路边的一段路上,都瑾会不会再度陷入刚刚那种快要把心肺都从咽喉间咳出来的剧咳之中,可是都瑾说得也有道理,后背贴着一张黄符,成什么样子呢?
她探手到他身后,一下就扯下了那张符纸,低头一看,纸上画着的纹路已经淡了好多。
应该是刚刚那一阵咳嗽的同时,祛病符起效了吧。
谢琇扶着都瑾,感受到他几乎是把身躯的一多半重量都不自觉地放在她的身上,这才能够勉强站立行走。他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森林中走出的时候,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路旁。
镇尾这里靠近山林,平时没什么人来往。车夫见到居然是一个小姑娘架着自家少爷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惊得一瞬间好像呆住了,随即慌忙跳下车,和谢琇一起,费了一点力气,才把都瑾架到了车上,坐进了车厢。
谢琇觉得这一顿劳动简直比除妖还累,她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都瑾靠着车厢的墙壁,微微仰起头来喘息着,双眼也合上了,好像累极了似的。
谢琇有一点提心吊胆地望着他。
然后,就看到他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半跪在他面前、正打算查看他的状况,仿佛准备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就再度把那张可笑的祛病符啪地一声拍到他胸口上的她。
谢琇:!!!
她直到这一刻才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为了查看他的状况,而离他太近了。
她刚刚费尽全力把他架进车厢,抢在他身躯脱力摔倒之前,及时把他整个人砰地一下丢在铺着厚厚毡毯和锦垫的座位上。
她本来想立即抽身离去,可是他几乎是后背一靠上车壁,就立刻咳得惊天动地起来。她只好用左手半撑在他身侧的座位上,微微欠身向前,想要看清楚他现在的脸色如何,究竟是应该把他送回家,还是半路转去医馆。
可是现在他突兀地睁开了双眼,于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显得有点儿太近了。
她立刻想要往后撤身离开,但是他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谢姑娘,需要搭车……一道回到镇上吗?”
谢琇:?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不了,谢谢您,但是我刚刚就是步行而来的——”
“……天色已晚。”都瑾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回荡在车厢中却很清楚。
“姑娘今日帮了我……送您回去……也是应有之义。”
谢琇:“……”
她还想推辞一下,但都瑾重新又闭上了眼睛,胸膛也急剧起伏,好像又在竭力忍回一波新的咳意似的。
谢琇觉得从这里回到镇上还需要一点时间,半路上似乎也没有医馆,她要是坚持离去的话,万一他又在马车里咳成那副撕心裂肺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有点担心。
……更何况,她也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说不定也有上次都府灭门事件里为了保护弟弟而遭到妖鬼重伤的原因。他今天来到这座偏僻的小庙,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地悄悄拜祭家中的逝者。
不管怎么说,谢玹一直都觉得自己对都府灭门事件是有着重大责任的。他也一直都为此自责不已,想要补救。
谢琇觉得,那么自己就应该竭尽全力替他一道补救这过错——而在都府出现任何事的时候出手相帮,照顾都府现在仅剩的主子们,这也是一种补偿的方式。
于是,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回身盘膝坐在了靠近马车门旁的地上,向着都瑾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了。”
都瑾依旧背靠着车壁,半阖着双眼,呼吸急促。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很淡的笑意,又仿佛没有。
车夫一声唿哨,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
从这一天以后,谢琇仿佛就正式认识了都家兄弟。
但每当她过后回想起来,都大少爷的好感度就好像浮在一层看不分明的雾中。
很难说他对她——或者连同谢玹一起——是有好感还是没有好感;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堂弟都弘,正好处在小少年的叛逆期,又已经认定了“谢家的除魔师都是言过其实!”这一命题,所以对着她和她哥哥,那可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还记得,她与都大少爷初识的那一天,当马车抵达都府的时候,都家的小少爷都弘很快就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