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欢毕竟比之前要成熟稳重一些了, 他还是在离去之前把屋子的其它地方搜检了一遍,但正如谢琇所说的那样,一无所获。
他忐忑不安地跟着谢琇出了那间客栈,一路上满脑袋都是问号。
“我们应当把今日之事禀报给永王殿下吗?”他问。
谢琇沉吟了半晌, 最后果断答道:“……再等等。”
高韶欢不解, “为何?你还真的希望大哥去而复返, 看到你留下的字,然后真的来寻你?”
谢琇的脸色冷了下来。
高韶欢闭嘴了。
两人又默然无语地在街头走了很远一段路,谢琇才说道:
“……你相信你大哥仅仅只是因为没能成为高家家主,就变成了一个杀人魔吗?”
高韶欢依然沉默,只是摇了摇头。
不, 他也不信。
可是铁证如山……他大哥和范随玉出现时虽然都以黑巾掩面,但是他能查得到的事情,永王未必就查不到……现在永王隐而不发,不过是给他们两人面子, 并且还留着几分想要借重剑南高家势力的心思而已。
可是剑南高家这些年来都做过什么事,他并不清楚。万一……万一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那么到时候一旦爆出来, 即使他是崇山派掌门爱徒,或下一任高家家主, 也有可能无力回天……
他这么一想, 就变得很沮丧。
他不明白大哥都在计划些什么。盗走虎符,叛出家门, 杀害官员……一桩桩一件件,都远远超出了他能够想像的极限。
“难道……”他难过地低声说道, “大哥……大哥对高家,只留下了刻骨的恨意吗……可是他这样做, 真的能够报复到高家吗……”
他想不通。他想得头都痛了,眼睛都红了,还是想不通。
他苦闷不堪,抬起头来望着谢琼临,就仿佛期盼着她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可是,一向脑子转得比他还快的谢琼临,这一次也沉默了。
他们走在无人的深巷中,远处天空中的烈阳已经偏过中天,阳光刺眼。
高韶欢默默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而又开口了。
“你知道吗……”他说,“大哥离开高家的时候,那一天也是个大晴天……”
走在他身旁的谢琼临仿佛有点惊讶,但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要打断他讲述的意思,就好像他再把那一天的情形讲上一千一万遍,她也愿意聆听。
高韶欢说:“那天之前,剑南连续下了五六天的雨……那是我第一次被指派去负责一样大事,我很惶恐……”
谢琇:……!?
她陡然停住了脚步。
高韶欢走出去几步,才意识到她没有跟上来,就也停住了,诧异地喊她:“……琼临姐姐?”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仿佛有个硬块梗在心口。
“……你刚刚说,你被指派去负责一件大事?莫非,徐太夫人的寿宴是……?”她问。
高韶欢愣了一下,苦笑了一声。
“啊……对。”他说,“并不是让我独立来负责,而是……让我去协助大哥操办那场寿宴,因为……因为父亲和祖母都说,我……我也渐渐长大了,不能不通庶务……即使要在武学方面出人头地,也不能在别处被人蒙蔽,所以……”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薄唇翕动,仿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谢琇忽然失去了耐心。
“所以什么?”她语气有点鲁莽地追问道。
高韶欢垂下头,他脸上的神情因而变得有点模糊不清。
“父亲和祖母让大哥带着我,多熟悉熟悉那些事务内里的门道,而祖母的寿宴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让我开始接触那些事情……”
谢琇:!!!
高韶欢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我、我真的反对过的!我拒绝过的!琼临姐姐,你相信我吗?”少年恳切又渴望地注视着她,脸上甚至带了一点焦急之色。
谢琇:“……”
或许,在高韶瑛的眼中,这就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他的生存空间被一点点地剥夺,挤压,最后连作为高家庶务的管理者——而并非高家在武学方面的代言人——的角色,都要被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