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阶而下,踩在砖石铺就的平地上,原本已经无知觉的脚底渐渐火烧一般,麻而且疼。
迎夕满心里吆喝:“我是不愿意在这里待了,拿轿子来抬我走罢。”
送晨也有些发懵,即便跟从前在那边相b,这里的地势未免也太劳人。
“二位爷先在这歇歇,我去告诉老爷。”三镶说着往前走,许是在这山里头跟罗老爷忙前忙后的练上来了,一道走下来,他却没有这二人那么萎靡,虽然也是一喘一喘的。
送晨看着前面一幢楼阁,没有那般毓秀仙门的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只是碧瓦竹墙,却倒有种别样的气度。恰似一文人,跟他虽说轻浮玩笑不得,但处久了却丝毫不枯燥乏味,反倒有趣自在得很。
神游间看见三镶往这边过来了,送晨心里开始敲小鼓。
“二位爷,老爷知道你们来了,叫跟我过去,”三镶顿了顿,面朝送晨说,“越常老先生也在那。”
这话一说,送晨心里就像被人攥了一把。在家常听罗老爷提起这位越常先生,虽然大多不过是些寻常谈话,譬如评时论事抑或是谈诗论赋,但送晨此刻就是慌得很,毕竟头一次见这样的人物。
一步两步踱到这幢楼阁跟前,隐约看到里面书架林立,这原来是个贮书的所在。“越常先生跟老爷就在上边先生日常起居的阁子里说话。”里面有不少人,三镶压着嗓子告诉送晨,“二位爷,进去前先得换鞋。”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两双鞋。
好个三镶,果然是活如意,换了软布鞋,脚底也松快了不少。
进了门,送晨便觉得这楼许是书砌的。除了入眼林立的书架,四围的墙里砌的书格也摆满了书。低头看见竹地板已经起了包浆,莹润喜人。桌凳不够,众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依墙靠柱。研讨声,作笑声,但无论如何一点也不觉得吵嚷。
原本,书房就不是看呆书的地方。
送晨甚至觉得,似这般看书,呆书也能看活了。
绕进里面,上了楼梯便是老先生住的阁子。门大敞着,门帘也被别着,送晨一进来便看见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个匾:何妨一下楼。匾下是桌案,桌上堆叠着两摞文稿,一方包浆润泽的红丝砚旁边的笔海cHa的笔如树林一般。目光最终汇集在桌案正中央那块纂刻了一半的小石头上,绿莹莹的,像是青田。
“来了?快过来。”罗老爷笑YY的,“这位便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越常「老先生」。”
“嗐,我还小你三岁,岂敢妄称「老」了?”越常先生也是满面笑意,“不过,今日初见,二位公子如此品貌,着实让我自愧老朽了。”说罢看看送迎两个,又看看罗老爷。
罗老爷笑意盈盈,却似目含豪针。
如此来来往往,一番玩笑过后,送晨心里愁云渐散。
看越常先生头一眼,身型清臞蘁立,形同隶书的“一”字胡,浓极如墨画的眉目映出的光如刀子一般,犀利的甚至让人胆寒。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同越常先生敲定什么时候去福州找寿山石了。
谈话间,送晨又看向桌上那方半成小印,顶上是只小狮子,目似铜铃,正因还未经打磨,棱角毛边更显出桀骜的活气。旁边是印样“名权财”,放在一个红木镂雕方礼匣上边。
送晨一琢磨,嚼出来一味诙谐,眉眼略泛喜sE。
迎夕见他如此,便问:“笑什么?”送晨怕拿不准,摇头不敢即刻便回,只问越常:“先生这印实在别致,不知道这小狮子带着人生三宝要往哪家去?”
越常嗬嗬一笑,刚yu作答,罗老爷却打断了,噙笑问道:“他王阙辅如今官拜上卿还与大国师交厚,现下帖子请你我,你倒真是一点不软款:名,权,财,原先你告诉我是做四方印,怎么躲懒单刻三个字?”
越常闻言扬眉乜斜着他,拿过那小狮子把玩在手:“名、权、财、都太大,品字刻不下了。”
“刁钻!太刁钻!”
“避世修炼又得九锡封赏,我怕他忙不过来。送只小狮子给他,也可充「玄牡一驷」了。有了车马,再便是衣裳,可巧我之前得了块J血,再给他做双小红鞋便权作「赤舄」了。我这礼还不全?”
不知道聊了多久,看见先生起身到窗户跟前装上纱屉子,送晨才估m0起是这个点了。
听见外面说话声渐沸,越常便领着几人下楼。
楼下守着的三镶和双陶把迎送二人换下来的鞋装回褡裢里,双陶压着喘,悄悄地告诉他们:“咱们两个方才给二位爷把东西搬到住处,都收拾妥帖了,”他同三镶对视一眼,“我们过来的路上看见怡然高隐过来了。”
先生同罗老爷早一同迎上前去,送晨这才看见外面来了几人,麻衣短打,锄荷肩上。天sE暗了,太Y爬上了东边的房檐。借着屋子里透出的光,好几位脸上都映得汗亮亮的。
“今儿忙的有些晚了,”先生上前接过为首这位的锄头架在自己肩上,“清明前下完头一批就罢了,这时间绰绰有余嘛!”
“今儿多做点,明天不下田了,”说话人又看向罗老爷,“川容一会往我那边去,今儿晚上就别跟他在这雀窝里挤了。”
“也好,我这回正好带了两壶湘泉,都拎你那边去,”罗老爷笑YY地回头喊送晨迎夕两个,“你们过来,这位便是愿意收你们的怡然高隐了。”
送晨借着高隐同罗老爷说话的空,偷偷端详着他。
送晨见过的许多修炼之人,无不是飘然有出世之概,一个个好便似南天门掉下来的天仙;此时此刻看见怡然,虽是麻布粗衣,可藏不住鹤骨松姿,闲雅容止。
许是当初下凡忘了把南天门带上,后面那些人才掉下来了。
完了,想的远了,庄重不起来了。
“咱们家早就不兴拜师收徒磕头递帖那一套了,异怪的很,”怡然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只是你们千万想好了,要留下,恐怕还是会吃些苦头的。”
送晨一边强敛着笑意,一边思量着如何作答方能显得诚恳且不轻浮。
不料一边的迎夕却突然开口:“我们在这里,以后也要下田吗?”
怡然惊讶于这个回复,随即扬眉道:“我门弟子,这些还是应当会做的。”
后面不知道谁cHa嘴:“岂止下田,还要你上山砍柴,养J喂鸭,放羊遛马,入市赶集…”
名葬不b其他鸾翔凤集的仙门大户,没有家仆,也没有金主,一切琐碎大约都是众人研学或是修炼闲暇之余自食其力。
怡然轻描淡写的一句“吃些苦头”,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迎夕看向送晨。
送晨问道:“入市赶集听来倒是有意思,卖什么呀?”
怡然看着送晨,笑一笑说道:“往后你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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