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方数百里之外。
黎京桂岚邑,天子王宫地下。
铉影阁总舵,最深处的主厅当中。
即便身处在如此隐蔽阴暗、且又是自己地盘的室内,铉影阁主脸上依然戴着一副铜面,盘坐在主座蒲团上。
在他眼前条案上,亮着微弱火光的油灯边,则有许多堆垒起来的竹片、纸条、绢帛等类,每一张都密密写满了天下各国的不同篆隶,俱是最近各地执事、卧底与精英斥候们汇集回来的情报。
阁主神情肃穆,一边似一目十行般的飞速读过每一条情报,另一边手执一杆细毛笔,批示回复,或作出新的安排与部署。
不久,便有一人走来到了主厅内。
“阁主。”
张口是一青葱少女声,正是身为精英斥候之一的子显、抬手抱拳待命,“您找我?”
“是,有件事要找你做。”
阁主平静道,“去湫阴,护送姜元夕返回郢郸。”
“什么?!”
子显听罢顿时惊疑起来,“她在湫阴…不是安全得很吗?怎的之前不送,偏偏在这个时候要送了?而且苍禹他…”
“想知道吗?”
阁主反问道,“若是其他斥候询问,我就不解释了。若是你问,我可以给你指点迷津一番。”
“呃…”
子显困惑挠头道,“那还请阁主…说一说吧。”
“很简单。”
阁主点头应罢、遂解释起来道,“苍禹虽在铉影阁配合我们做事,但他…是个帝王之才,知道不能完全依赖铉影阁,留在这的时日里,他也在始终盘算着如何反过来利用我们,甚至…如何藏弓烹狗、卸磨杀驴的。”
“虽然在我面前,他作为凡人…注定不会成功,但…我可得给他这疑心病一些小教训,才能让他学会暂时乖巧些。”
“要教会他…既然心有灭六国的大格局,就不可同时抱着…害盟友的小心思了。”
“这带走姜元夕…便是给他的小警告,明白吧?”
阁主笑道,“正好他现在出去亲自领兵打仗了,此事…就当是我们帮苍氏的亲家、江国的王室姜氏,做的个顺水人情吧,呵呵。”
“这…好吧。”
子显面色沉重,应下了阁主之言。
“还有,你到湫阴后,会另外见到两人。”
阁主继续道,“范远被通缉后,正往北朝我等方向逃来,在这之前,他会先去一趟湫阴。而榑景明也不久前从邯郑出发,往北向湫阴去。你出发后,便会在湫阴遇到他们。若他们未到,你便在湫阴等他们到。”
“届时人齐了你便说,应苍禹的请求,阁主命令,把姜元夕护送回国。如此,姜元夕便会心想听从苍禹的话,而他二人便不会阻拦。”
“榑景明、卫尘风或会跟着你,但无所谓,只要范远不阻止即可。”
“剑执事与刀执事如今已控制住郢郸朝堂,你把人带到郢郸后,留在那配合他们工作即可。我会时常与郢郸通信的。”
阁主道,“如上,便是这回要交代给你的全部工作,可清楚了吗?”
“清楚。”
子显抱拳,俯首以应。
“好。”
阁主点头应道,“那就尽快出发吧。”
“是。”
子显再应罢,便退身离开了主厅。
……
数日过去,转眼,时间进入了八月。
这段时间,大淄发出的对范远的通缉令,很快传遍了天下。
消息传播之快,甚至快过了正逃亡中的范远本人。
正主持着青城防守的墨家六人,从亥山下来到附近小城买酒的仲梅夫与白桐师徒,同样在路上的榑景明,汇聚在湫阴城中的卫尘风与姜元夕,郢郸城中众人,甚至是炎国栎县的范奶奶一家…
几乎除天门山外,所有与他有关之人都听闻了他被通缉的消息。
而这当中,又是除了知情者外,所有人都不相信通缉令上的内容,皆坚定认为范远是被诬陷了。
可他本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如此该是要怎样能证明?
时至八月初三,白露。
宣北,湫阴城。
在逃亡的路上,范远从遇到的贩夫走卒处买到了帷帽与面纱,遮蔽住面庞一路向北,顺利来到湫阴外。将马匹寄存在郊野驿站后,便独自挎包持剑,趁夜施展轻功、翻进了城中。
这回,知道在每个城池该如何寻找铉影阁驻部的他,完全没有再依赖铉影阁,而是径直赶往了姜元夕住处去。
是夜亥时,姜元夕宅。
随着下山后的经历、将轻功越练越熟的范远,此时正与黑暗融为一体,蹲伏在瓦顶的檐角附近,向下探视。
宅邸的小楼已熄灭了所有灯光,安静得似连针落蚊萦之声也能清晰入耳一般。
于是,范远便立即运功施法,查探感知其周围的气息来。
这一运功,范远便立即停了下来,而后站直起身,转了回去…
唰——
下一刻,同样站在瓦顶上、且就在适才范远身后的,一身白衣、披发随风飘舞、面庞白净俊俏、眉眼英武的卫尘风,已手执长剑,抵在了范远喉边。
“别动。”
卫尘风严肃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卫兄,是我,范远。”
范远说着没有丝毫犹疑,取下帷帽、揭下面纱,露出了自己束发扎髻的寻常真容来。
“范兄?抱歉。”
卫尘风见状立即收剑回鞘,“下楼进屋去说吧,今夜月光偏亮,这里还是有些显眼。”
范远疑问:“这…不会吵醒姜姑娘吗?”
卫尘风曰:“近来你的通缉令已传到此城了,而你如今直接过来,我也料想…你定是带着许多重要的话来的。那干脆叫醒她来一并说了便好。”
“这…好吧。”
……
未久,主屋厅堂内。
一支长烛点起了微弱的灯光,堂内,范远、卫尘风、姜元夕三人盘膝围坐,毫无阔别重逢之喜悦,各个皆是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