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远严肃道,“我不知…他们与你说过什么,但你千万要相信,我至今所做一切,皆是真心要助宣国的!至少对黎民百姓是真心!”
申正则抬眼与范远对视,眼神中意味复杂。
“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炎国人,又与铉影阁如此牵连,或许确实没有如此行事的理由与动机,但…”
范远急切解释起来,“作为一个道家弟子,还有我下山半年来…见遍的世间纷乱与天下不公,我也可以对先祖起誓,我希望天下太平的愿望,我渴望如墨家般仗义行侠的诚心,天地可鉴!”
“范道长…你无需对我解释,我并未疑你。”
申正则答曰,“我只是在忧虑与纠结…宣国未来究竟要如何走,若炎国铉影阁手眼通天,已将形势控制得如此妥当。那我…是否还该领着十余万将士去前线送死,是否…唉。”
“未来之事,谁也不可预料,申大人也不必忧心。”
范远劝解道,“我只以为,眼下兵书与兵符俱已到手,邘意与未国又自西南虎视眈眈,申大人还是尽快领兵西进,与屈兄、芈姑娘等他们汇合才是!墨家扎根乐国几百年,对乐国军情最是了解,相信有申大人如今回大淄拿到的这一手援兵,便能更好发挥!未来的事,来了再说!”
“唉…”
申正则并未应承范远、只是垂首长叹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询问道,“那么…范道长既然将被通缉,想来必是无法与我同行了。不知范道长,接下来要去何处?”
“我言行一致,当然是湫阴。”
范远毫不犹豫答曰,“眼下战争既已爆发,启、江两军自东南来,他们兄妹便已不适合再回国,或甚至是轻易动身了。在确认姜元夕无碍、有另外值得信赖的人保护后,我会亲自往北去,找寻姜夷录下落。”
另外值得信赖的人,范远此时心中所想当然是卫尘风卫兄。
他虽不可能是铉影阁对手,但若有他在,即便铉影阁人手皆撤了,范远也相信他会保护好姜元夕,不致使她涉险。
而湫阴正北,便是王畿与黎京桂岚邑方向,这斥候八人又曾言一直有人跟踪保护、始终未失去他行踪。那么,倘若他们这句话属实,自己便只要向着“铉影阁总舵”方向去,便十有八九可以遇上姜夷录。
即便遇不上,那么到了铉影阁总舵,便是必然能见了。
再不济…到了黎京,往西去炎南便可以回栎县,往北到炎北便回到天门山。如是天下大势真被炎国与铉影阁把控到了如此严密、自己再无任何办法与手段改变些许了的程度…
这两个地方,便是自己最后的去向了。
“…好。”
申正则神情沉重的应曰,“那请范道长…抓紧动身吧。既然早已背上罪名,又才从永泽宫脱身,大淄…便是一刻也不能久留了。至于接下来…想必也无需申某多言,万望范道长前往湫阴与离开宣国途中,也要多加小心,切勿暴露才是。申某不会任何武功奇术,与你等相比、可谓手无缚鸡之力。最后助力,便也就只有劝言几句,仅此而已了。”
“多谢申大人,云风这便告辞。”
范远举剑抱拳应罢,便走出往前,从大厅侧门出了府内其余处,赶忙收拾起自己不多的行李去了。
申正则则坐在原地,目光始终注视着范道长,心绪凝重。
……
趁夜,范远便一袭黑衣、一骑快马,纵贯街巷、飞蹄驰骋,闯过西门,沿最短路线向北,消失在了夜色下。
次日,七月廿八。
清晨,天刚蒙蒙亮,左司马申正则便已收拾整齐、来到了城外大营,此时,王上赐的五万步骑皆已准备就绪。
这些人马加上宣西三十城原有部署,才勉强凑到十一万余,尚不足十二万。并且当中又多是步兵,战车与骑兵占比极少,再加上,绝大半都是久未历经战阵、或甚至是从未亲临沙场…
协助统兵的几位,都是自己昨日挑选好的武将。
是否知兵,是否善战,是否清廉,是否爱国爱民…半生在大淄为官的申正则对着同一批人,可谓是知根知底。
当然,考虑到守卫大淄也需勇将,申正则所做便也是权衡的抉择,并非是一下带走所有大将。
靠着这些人,对抗世代从军的邘意亲领的大军,及未国的修仙军,如此两路攻势…申正则实在是难以撑起多少信心。
然不论如何,兵马再少,也是危及江山社稷、家国苍生…
正如昨日在朝上那位小将所言,大宣存亡之际,匹夫安可苟存?若连这一年的寅、未攻势尚抵挡不住,又何须纠结惦记将来的炎国南下呢?
也正如范道长所言,未来之事,来了再说!
只期望此时正站在宣国一边的墨家,那大弟子屈杉及正任青城县师的二弟子芈筠,及其余墨家弟子,能如实发挥出他们的超绝才学,在五万步骑赶到前顶住宣西攻势,并在会师后更能“伤敌极上”吧。
还有仲兄赠予的兵法,也期望能指点出一条明路,相隔十九年再破敌围,再从绝境中保护宣国一回!
抱着无比艰难的信心,申正则鼓足勇气、一路领兵在前,浩浩荡荡开往西去…
而在大军离开王都后,不久,上午。
大淄朝上,果然发出了通缉令:
王十八年,癸巳岁。七月既朔,炎天门山道士范远,在郢郸策动王子郜领众谋叛,逼宣江断交反目,质子姜夷录出走。远又送郜返宣,杀害灭口后逃窜,侮我大宣甚矣。自即日起,举天下全境通缉范远,旦有得远者,赏十五万钱,加爵三级。王令宣炎断交,通行边关皆需文书令牌,钦此。
告示内容,果然同杨郜在郢郸被通缉时相差不大,简洁明了,甚至赏金还更高一些。
只是这回,杨郜已成为死者…通缉对象换成了范远。
逃离大淄的路上,范远仔细回想,虽杨公子非是自己所杀,可这通缉令所言前半段…也确实不错。
当初在郢郸,的确是自己走进的那座满是刺鼻胭脂味的艳红楼,与他一字一句、从头到尾详述的兵变计划。
想到这里,范远不禁是只有无奈自嘲。
尽管罪名并不完全属实,且前后性质也不尽相同,然自己背上了通缉令,这却令范远又想到了,在自己正前往的湫阴城中,卫兄也同样身背通缉,而且还是两国。
再加上有了这通缉令,自己的“名声”也开始在天下七国间传开了,虽不知会否如卫兄般贯耳,以致到妨碍行动的程度…
但如此,是否能算是自己离“侠者”又近了一步呢?
不可言,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