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嘈杂中,却听得榑景明身边、一位同在茶馆落座的少女开了口道,“中枢之地,辐射四极,雄视八方,未必难活。”
话语声所小,这番言论却引得周围不少人、包括榑景明在内,也皆好奇的看向了她去。
然见这个少女,榑景明却只觉十分眼熟、似曾相识…
“什么狂妄言语呀…”
“哪来的小姑娘,看得懂棋吗…”
在一众观众皆转朝向了她的嘲弄话语里,少女却只是摇头闭眼、不作理会,只淡然道:“诸位只管观棋,无需理我。”
说罢,遂只独自饮起了茶来,不再言语。
接着,众人又继续观那棋局。
白子直取左下三三,黑子则占了右上星位…
榑景明眼观着棋局,心里却反复回想着这少女,时不时还转过头去瞥她一下,似是想仔细将她认出。
却是实在无奈,不论怎样也想不起来。
……
随着时间流逝,大盘棋局上一黑一白的过招逐渐呈现出了明显的形势。
白子取利,攻坚占位。
黑子取势,不计得失。
没有根基的黑子很快被攻术凶厉的白子步步蚕食,一如观众们起初所喧哗嘲弄的般,逐渐失势。
最终,便见那黑方一声叹息过后,起身躬拜,认输投降!
白子,胜!
“哎呀,我就说太狂妄了吧,这第一手天元可不能乱下…”
“笑话,在乐国下棋,竟敢让乐国输了。”
在一众围观者持续的嘲弄中,那位“先手天元”的黑方低着头,神色黯然,表情惭愧的退出了茶馆。
这局棋不算难懂,因而也没人去请白方解棋。
因而在下完了后,白方也只退下、隐入人群中,点了茶喝,一众侍女上到台前,将挂在墙壁上的大盘棋子一个个收了下来,装回坛内。
此时,却是有人看向了那适才放话的“狂妄少女”去,不禁也嘲笑起她来:
“小妮子,你没走啊?你刚才不是还说什么‘雄视八方’吗?嘿嘿,怎的这黑子还输了呢?”
“对啊,你不出来帮他给个说法吗?”
又是一阵聒噪,只见这少女仍只是闭眼摇头、饮茶嗤笑。
“嘁,装什么呢…”
没有热闹看,也等不到回应,许多观众饮完了茶、便也趁此时下楼离开了。
榑景明则仍注视着这少女,依然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
然而,未久——
却见同在原先繁杂的人群当中,此时是有一高大青年男子站了出来,捧着壶茶,主动靠近到了少女桌前,盘膝坐下。
这张脸,他榑景明倒是一眼认出,再熟悉不过了:
罗沉,罗大哥!
“小姐,我对这围棋不是很懂,更不懂这什么‘大盘灭国’了。”
只见罗沉边主动给这少女斟茶、边问起了话来,“我…不是来笑你的哈,我是诚心想问,为何适才人人只觉那‘天元位’下得不对时,你要那样说话呢?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
比起罗大哥又为何出现在了此地、更同样好奇着这个问题的榑景明于是只在旁静观,没有前去相认。
“很简单呀。”
少女接过罗沉倒的茶、嗤笑着解释道,“这位大哥,围棋这玩意,说来其实不难。其间奥妙,就在于那‘围’字。”
罗沉疑惑:“‘围’字?”
“对。”
少女解答道,“世间万物环环相扣,相围而生,如同棋局。民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天下被宇宙围,宇宙又被造物围…最终,造物又被芸芸众生围。”
“此乃棋道,亦是人道,天道。所以,棋以围而名,合乎天地万物法则。”
“适才黑子下天元,是乃重势而不重实,实为格局问题。本来,势高则围广,势卑则围小。”
“黑子原先下得颇有番大局势,可惜眼光有余,耐心不足。不过几招,便转而又与白子处处纠缠,从而一步错步步错,荒废了自己妙绝的起手。”
“只能说…是自断活路。”
少女竟还真解说得头头是道、似还颇有番道理,“若换做我,同是先手天元,便绝不会轻易急迫上当,中了这等简单埋伏。”
倒是此刻,原先还在此嘲笑她的观众们却皆不见了踪影,听不到这番解答了。
“原来如此…”
罗沉作出恍然大悟状,旋即作揖、礼貌问道:“敢问小姐贵姓大名,是哪家学派高徒?”
“哈,这位大哥多礼了。”
少女随即恭敬回礼道,“在下免贵姓子,名显,是阴阳家弟子。”
阴阳家,子显!
听到这几个字,榑景明是登时惊醒、瞬间想了起来,难怪眼耳皆熟,原来果真是见过!
尽管只有一面,那晚又短暂匆促,可有此等遭遇、便实在是难令人轻易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