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绯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偌大的房间独自醒来,她看向墙上的摆钟,已经快到中午。她去摸放在床头的摇铃,可那冰冷触感传入脑海时,她开始嘲笑自己的愚蠢。
客厅里空空荡荡,莫绯看向能容纳几十人举办舞会的中庭,如今只有散落的花坛和雕塑。她花了些时间走到餐厅,给自己煮了一壶沁人心脾的红茶。
不过对于冰柜里的食材,她束手无策,只好挑了一颗表面发绿的泡膜放在盘子上,然后用银筷轻轻一戳,里面的蔬菜和水果落在盘内,看上去鲜嫩如初。
莫绯看向手边的石像,它的外形是个有昆虫翅膀的小人,只比她的茶壶高一点。小人用树叶遮挡身体,捧着一颗绿色方块宝石,脚边的石面还刻着一圈符号,形似各种藤编的绳结。
那颗方石在莫绯的注目下,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发出微弱的绿光和蜂虫的嗡鸣。莫绯先是愣了几秒,然后飞快地摁向突然转动起来的方石。响动消失了,石像小人的头顶出现一只叶绿光环,从中传来一阵沉稳却冷漠的声音:
“我们跟丢‘持伞人’了,杜黎居然有接应和保护他的天师。”男人的语气里充满疑虑。
“洮隼一过大泰的边界,就受到很强的干扰,是我们从未接触过的咒术。冥使对于大咒的反制能力,比我想得可怕。还有件事,你应该三天前就跟我报告莫绯的情况,出了什么事吗?”
见半天没有回应,男人又问到:“你在整理语言吗,龙马?”
“爸爸……”莫绯无自觉地说出这个词。
对面忽然沉默了。在一声响动后,光环渐渐褪去,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可她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正出自莫绯已经去世了四年的父亲。四年前的“黑弓事件”……炸开的洞、蔓延的大火、断裂的石柱与房梁,一切仍历历在目。她记得父亲抱着浑身是血的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开家。三个月后,龙马将他们的死讯告诉了她。
从那以后,莫绯唯有龙马与她作伴。他们一起关闭前往这楼层的大门,霓虹之塔上再无悠扬的奏乐流出。
她看着被龙马摆得整整齐齐的碗盘,看着他挂在墙上的作画,看着他用生着鳞片的大手细心抚育的花草……她开始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推开他?
难道一个谎言,还比不上他们共度十余年、家人般的时光吗?
这座“托石风灵象”是龙马带来的,也只有他知道怎么使用。她必须去找龙马,她必须问个清楚。她知道龙马想回到家乡,只有乘坐“唯一的龙王列车”。现在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简单收拾着行李的少女望向窗外,几道长影划过云海。它们形似钢铁巨禽,外壳在阳光下发出金色光泽,躯干上方覆着盖状水晶,两侧破空的铁翼划出一阵急音。
莫绯快忘记坐在“天舟”俯瞰整个世界的感觉了。在黑弓射穿照天之壁的那刻,她与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再也没有关系。这四年间少女对天空的唯一憧憬,就是站在落地窗前,望向那矗立在太阳边际的黄金帝都。
——那横亘云间的悬天之岛,那金光照耀的白垩之城。那是日月星辰的梦乡,那是风雨霜雪的归巢。那是所有恩仇的起点,那是所有救赎的尽头。那是女帝登临的神之后庭,那是万众仰望的龙之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