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一听就怒了,自己这才刚出师,说话就不好使了是吧?这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这仗还怎么打?于是马上亲自跑到老陈军中,请出尚方剑,宣布撸了老陈的总兵官职,降为副将,又命令老陈老老实实率军跟随自己作战,立功赎罪。
老陈总算不敢再提回去的事儿了,但自己奋勇血战才得来的总兵官职就这么被老孙撸了,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仗还没开打,将帅之间已经生了芥蒂。
八月十六日,孙传庭大军前锋进抵洛阳。出乎意料的是,明军只碰到小队的闯军游骑袭扰,而且稍一接触就撤走了,明军轻松拿下了洛阳。孙传庭一看旗开得胜,非常高兴,马上给崇祯报捷。
其实,这正是李自成有意的部署。
当时,河南经过多年灾荒和战乱,早已是赤地千里了,大军行动,粮草只能靠后方运来。李自成的大本营在襄阳,孙传庭的大本营在西安,如果李自成集中兵力在洛阳一带阻击孙传庭,则后方的运粮距离会很长,后勤压力会比老孙大得多。反过来,如果李自成放老孙一路前进,则老孙的运粮距离会越变越长,后勤压力会越来越大。因此,李自成事先下令,从潼关一直到郏县的沿途城池基本都处于不设防状态,城墙推倒,居民疏散,粮食运走,只留少数游骑侦察骚扰,正因为如此,孙传庭才能轻松“收复”洛阳。
拿下洛阳之后下一步怎么走,老孙一时也有点举棋不定。他也很清楚,如果大军继续前进,运粮距离就会变长。他的谋士也建议他,不如先以洛阳为前进基地,修筑城墙,招揽流民,开荒种粮,等站稳脚跟后再继续谋划下一步行动。老孙也知道这个建议很中肯,但他有他的顾虑——自己这次出师,朝中多少人在盯着?如果自己稍有畏缩不前或者敷衍塞责,弹劾的奏章肯定要堆满崇祯的案头。现在光收复一个空城洛阳,这肯定是交不了差的。思虑再三,孙传庭决定还是继续进军,同时以督师的权力下令陕西、山西、河南各省官府加紧往前线运送粮草。
九月初八,明军进抵汝州,汝州守将李养纯见明军势大,于是率众投降。投降就投降吧,这个二五仔还给孙传庭主动供出了李自成大军的虚实。据李养纯交待,李自成率主力数日前已经从襄阳出发,经南阳府北来迎战明军。为了安全考虑和作战方便,李自成将家属和辎重组成的老营放在了唐县(今河南唐河)。而从豫西各州县撤下来的官员,则都暂时集结在宝丰县城内。
孙传庭马上做出部署,派遣五千轻骑从外方山的山间小道穿过外方山,绕到闯军主力背后奇袭唐县,自己则亲率大军攻击宝丰。九月初九,宝丰被攻破,老孙下令把俘虏的二百八十多名“伪官”连同城内居民数千人全部斩杀。
奇袭唐县的这一路明军则在九月初十攻破鲁山县,接着进入外方山内,从山间小道疾驰而进,九月十一日突破鲁阳关,进入了南阳盆地。九月十二日深夜,明军突然到达唐县城下,守城的闯军力量有限,而且完全没想到明军会从天而降,一点准备都没有,很快就被攻破了城池。明军破城之后,将城内的闯军家属数千人,不分老幼,全部杀死。然后将闯军囤积在唐县的粮食放了一把火全给烧了。等到李自成听说了消息,赶紧派了援军赶到唐县时,明军早已撤走,留给闯军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和尚未熄灭的灰烬了。
宝丰、唐县接连被屠,粮草被焚,让李自成极为震怒。九月十四日,他率领闯军主力十四万人马进抵郏县,咬牙切齿地要来找孙传庭报仇。
双方一交战,孙传庭的“火车”就发挥出了很大的作用。明军以火车首尾相连,结成了一道营垒,当闯军发起冲击时,明军依托“火车”猛烈射击,打得闯军尸横遍野。闯军大将谢君友在冲阵时也被明军打下马来,当场活捉后斩首祭了旗。李自成见接战不利,只得率军东撤到襄城,构筑营垒,准备转入防御。
孙传庭虽然连连获胜,但情况却不容乐观。此时已进入深秋时节,豫西一带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不堪,粮草转运十分困难。靠“火车”自带的那点儿粮食,根本支撑不了几天,所以到了这时候,明军粮食基本都吃光了。众将纷纷叫苦,要求回师陕西,或者至少先回到洛阳,这样好歹运粮路线能短一点,先让弟兄们吃饱饭再说啊!
老孙何尝不想回师?但一来目前连连获胜,势头不错,此时回师,就算是前功尽弃了,二来呢,撤退永远是最难的军事行动,如果明军此时后撤,万一被李自成趁机衔尾追击,就明军那个军纪水平,大概率又是一场大败。想来想去,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于是老孙给大家来了个“望梅止渴”,说闯贼在郏县扔下了不少粮食,咱们去拿下郏县,自然就有饭吃了。结果等到饿得两眼发红的明军拿下郏县之后才发现,这破县城早都成了空城了,啥都没有,只找到李自成扔下的二百多匹受伤的马匹,立马就给各营抢了个精光,全部吃下肚去。但明军有十万人,这点儿马肉根本不够他们造的。
其实,此时李自成也陷入了困境。因为唐县老营被端,粮草被焚,后方征粮也不容易,一时也补充不上来,因此吃饭也很困难。加上接战不利,不断有闯军士兵偷偷逃亡,闯军的士气也面临着崩盘的危险。
双方都在苦熬,都在赌对方先撑不住。
九月十八日,李自成终于下了“重注”,豪赌了一把——他命头号大将刘宗敏率一万骑兵,从嵩山小道疾驰而进,于九月十九日突然攻占明军后方粮草运输的中转站——白沙镇。
这意味着,明军的粮道彻底断了!
老孙一听到这消息,马上就意识到:闯贼这特么是抄了我的作业啊!这下,不回师就得全军饿死,不想回也得回了。
九月二十日,孙传庭召开会议,会上决定自己亲率陕西军队回师白沙镇,打通粮道,命陈永福率河南兵殿后,防闯军衔尾追击。
九月二十一日一大早,陕西军队开始拔营西撤,只留下三万河南兵留在郏县以东防守。看着老陕们纷纷撤走,河南兵不干了——粮食不给俺们留,送死却让俺们上,好掩护你们这些龟孙往回跑。咋?俺河南人就恁好欺负?老子们不干了!
于是乎,河南兵发生了骚动,不少人跟着陕西兵也往西跑。逃跑这玩意儿就像一个瘟疫,很快就会传染所有的人。很快,陈永福的军中就已经混乱不堪了,部下纷纷开始跑路。老陈一开始还想控制一下军纪,但是连斩了几个人都镇不住场面。眼看大势已去,再想到自己被老孙撸了总兵的事儿,老陈索性心一横,手一摊,去他妈的吧!老子不管了!我也跑!
就这样,三万河南兵一天之内就跑了个精光,营垒一下子空了。
李自成很快得到斥候报告,知道明军已开始撤退,他苦苦等待的战机终于到来了!他马上下令全军出击,衔尾追击明军。
九月二十二日天刚亮的时候,闯军先锋骑兵已经追上了明军后队的河南兵。河南人们眼看闯军杀来了,吓得拼命往前跑,这一下又把前面的陕西兵队形冲得大乱。负责指挥“火车营”的白广恩一看这架势,自己的人马推着“火车”,本来走得就慢,现在又被这帮河南人冲乱了队形,这要是闯军追上来非得扑街不可。于是赶紧下令把“火车”全部堆积到大路中央,挡住河南兵的去路,拿河南人当垫背的掩护自己跑路。
白广恩的举动让明军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已完全无法组织起抵抗了。闯军轻骑飞马跃过“火车”,一路追杀明军。而跟在后面的闯军步兵则用大木棒把“火车”推开,然后像抓羊一样追击漫山遍野逃跑的明军,一旦追上去,照着脑袋就是一棒子,连脑壳带头盔一起打个粉碎。明军被杀得尸横遍野,死者高达四万多人,盔甲、兵器、旗帜、马匹全成了闯军的战利品。
老孙看到全军崩溃,已无计可施了,只好带着两千多人的标营一路狂奔逃走。因为闯军追得太急,老孙连潼关都不敢去了,而是直接渡过黄河,跑到了山西垣曲县,绕了一大圈才跑回了潼关。高杰、白广恩、牛成虎、郑嘉栋四个总兵官,也都扔下各自的部队,只带少数亲兵玩命跑回了潼关。
这场明朝与李自成的大决战,最终以明军的惨败而告终,崇祯就此输掉了自己的最后一副家当。
自此,大明朝的国祚正式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