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这片竹林,还有两三户人家。只见一个精干、干瘦的老头正在屋前的石坝边,口衔短烟管,正在院坝里编竹器。刘伯温和朱元璋跳下马,把缰绳交给郭兴,示意四人在此等候,刘、朱二人进到院坝里,刘伯温招呼老头道:“庞大哥,你好吗?你在编什么呀?”
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刘伯温,停下手中的活说道:“好呵,你是——?”
“怎么啦?不认识了?我是刘伯温,就是前几年在苏鹏老爷家教书的先生,刘伯温。我就是你嫁女时给你家写过门联和祖宗牌位的刘伯温,你怎么把老朋友都忘了?我还记得你叫庞钢。”
庞钢显然认出了刘伯温,忙说道:“哎呀,是刘先生,稀客稀客,快请坐。”
庞老头端出两个凳子,请二人在院里坐下来,又提了一下瓦壶和两个茶杯,放在不远的块石台上,倒上两杯水说道:“今天是哪阵风把刘先生给吹来了。”
刘伯温坐下来端上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你老哥家来。请问老哥,苏鹏老爷家出了什么事?怎么全庄被毁?他们全家的人呢?”
庞老汉站起来,警惕地四周看了一下,只见竹林边有四个人和六匹马在那里,老头问道:“刘先生,那几个人是你带来的吗?”
刘伯温回头看了一下回答道:“老哥,你别怕,那几个人是我们带来的,是我们手下的人。有什么事你放心地讲,天大的事有我们承担。”
“你们不是张天麟的人吧?听说先生在北方干大事可是真的?”庞老头仍不放心地问。
“也算是天下头等大事。倘若是民间不平的事,也可以管一些。张天麟?你说的是原来那个湖州知府张天麟吗?他已被我们打垮,投降我们了,他在湖州已不起作用,你不要有顾虑,有话你大胆说,天塌了有我负责,苏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把你见到的如实告诉我。一切有我作主。”
庞钢放下心来,重新坐在凳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揺头说道:“唉,苏家遭横祸了,真是‘关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苏家庄也被毁了,这年月真是豺狼当道,虎豹横行呵!老百姓只有受苦受难了,连苏老爷这么有钱有势的人都一旦死于非命,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那就更是命如草芥,生命就更没有保障了。”
刘伯温说道:“老哥,你能不能说清楚些,明白点。如果是张天麟干的坏事,我们马上追究他们的责任。”
庞老头吧了几口旱烟,然后吐了一口唾沫说道:“说来话长呵。刘先生,要是在前几天,我还不敢说。现在,湖州知府垮台了,吴王朱元璋来了我才敢说。他们把坏事干尽,又不准老百姓说话。我原以为苏老爷沉冤没法昭雪了,现在刘先生你来了,你和苏老爷是好朋友,我就把苏老爷的事向你说清楚,你一定要替他们一家报仇伸冤呵。苏老爷一家可是难得的好人,对我们这些穷人也很好,唉,谁知好人命不长,老天爷也不长眼睛,尽让坏人得势,好人吃亏、受罪。”
下面是庞钢老汉讲的往事:
这是二十多天以前发生的事了,那天,我到苏府作点零工,干泥瓦活,去帮他们柴房里打一个小灶。吃了早饭不久,突然来了一个瘦猴般的人,带了约五六百士兵把苏家庄团团围住,听说这个人是杭州知府蒋英,这个人是个土匪出身,他不知从何处来到杭州,杀了杭州知府潘元明,就自任起知府来,还当起杭州守城军统领,就死心塌地投靠了张士诚,张士诚封他为钱塘侯,封爵万户。他就公开抢劫杭州城地面上的大户人家的田地房屋,金银财宝、钱庄、当铺、赌场。杭州地面上抢得差不多了,他就把黑手伸到湖州来。湖州知府张天麟只好睁一只眼,闭住一只眼,不敢多管闲事。
他们名义上是来收购田地房屋,实际上是强行霸占,他们包围了苏家庄,苏家庄只有三十来个家丁,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一伙人,假惺惺地拜会苏老爷,苏老爷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杭州巧取豪夺。今天瘟神上门,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迎接。
在大门口只见面蒋英就盛气凌人地说:“你是苏鹏苏老爷吗?我是杭州知府,钱塘侯,总兵蒋英便是,今天特地来拜会湖州首富,苏鹏,苏老爷。”
苏老爷忙说道:“岂敢岂敢,小老儿一介布衣,只知躬耕田地,从不与官府来往,蒋大人是杭州知府,既来湖州,就该到湖州府衙张天麟处接待,不知蒋大人来敝庄有何事?我苏某几辈人住在此地,从不与杭州知府相来往,我猜想今天蒋大人是走错了地方?”
蒋英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你是湖州苏鹏吗?既是苏鹏就没有走错。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这方来。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天是奉吴王张士诚之令,前来收购苏家的田地、房屋、渔船、渔行的事宜的。这是吴王的命令,谁也不能违反,现在就请苏鹏苏老爷合作,拿出田地房屋契约,好办理收购手续。”
苏鹏老爷听了对蒋英说道:“蒋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吴王之令,那就请你把吴王的命令给我看一下嘛,再说,纵然吴王要收购,这里是湖州,不是你们杭州,即使收购也该张天麟来,也轮不上你!民凭手模官凭印,光凭你一张嘴说,叫人怎么信服,既然朝廷收购,也应该贴一张告示出来。要收购就得要说清楚,土地多少银子一亩,房屋多少钱一间,不能像上次张天麟那样,征了我一千多条船,说是去打朱元璋,每只船按一百五十两银的价收购,说是等打完了仗就来结帐,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银子。我白损失了一千多条船。”
蒋英听了睁圆眼睛说道:“看来,你是要和朝廷对抗到底了?”
苏鹏老爷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朝廷是哪个朝廷。不管是谁都得讲道理。要收购先谈好价,写好契约,付请银两,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这才是生意买卖,哪里像你们这样,来二话不说,不写约,不交钱就要人家的契约,这不是强占他人财物吗?你既自称是杭州知府,也应该懂得些朝廷的政策法令,再说你说你是杭州知府,凭什么我相信你是知府,难道你说你是元顺帝我们就该对你三呼万岁,三跪九叩首?总得有个什么东西证明你的身份才是,我看你最多不过是哪个山的山大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