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回 王君廓介绍傻英雄
大刀王玄王君廓向秦琼介绍这位傻英雄罗士信的身世,说:“他是我一个老盟叔的遗孤。我这个老盟叔跟我父亲冲北磕头,八拜结交。在一次遇敌过程中,把我父亲从敌人手里抠出来,可他身中数十刀,流血过多,最后死了。但临死前抓住我父亲的手,流着眼泪要我父亲答应他一个请求。他说,他一死就剩下老伴儿和孩子了,孩子才三岁。所以,希望我的父亲能够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让孩子、让孩他娘衣食无忧。那我父亲能不答应吗?当时我父亲就说了:‘你放心!有我吃的就有弟妹、有孩子吃的。没我吃的,也得有孩子吃的!您放心,我一定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当成我自己的儿子,从此我认他为我的义子!’我爹这么一承诺,我这位老盟叔含笑闭眼而去。
“我爹非常痛心呐。一切的后事都是我爹出钱给操办的。然后,又给了我这婶子很多钱作为抚恤金。哪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过几个月,就这位罗士信突然得病了。发高烧啊,高烧不退,说胡话,浑身抽搐。可把我婶子急坏了。找大夫给看,大夫开了很多药,给这孩子灌下去,为了退烧。可能凉药用多了,烧后来确实退了。但是,这孩子落残疾了。一个眼珠子往外努,一个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的,缩小了。您看他现在右眼大,左眼小,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毛病。这都不算啥。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脑子被高烧烧坏了。打那之后,净冒傻气,净说胡话,是痴痴傻傻。除了他娘,谁也不跟。我那婶子一看,承受不了打击,觉得对不起我那盟叔。这孩子怎么带呀?一时心路窄,结果,就寻了短见,跳河自尽了。家里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哭着喊着要找娘啊,只认得娘啊。哎哟,我爹当时领着人打捞了三天,才把我那婶子给打捞出来。我爹是跺脚叹息,说:‘我对不起我的兄弟呀!’不忍让这三岁的孩子看见,于是,偷偷地就把我这婶娘给埋了,就骗他说:‘你娘啊,出去办事去了,以后还回来。’这孩子傻傻乎乎的,反正说什么信什么。但是,整天就喊娘。可能我这婶娘对他太好了,在他幼小心灵里印下的印记太深了。直到现在,有的时候睡觉啊,还喊娘呢,挺可怜的。我爹是非常内疚,觉得答应了我盟叔,没有看好这孩子,没有看好我那婶娘,让这一家家破人亡。就为这件事情,我爹内疚了一辈子呀,临死都耿耿于怀。
“打那之后,就把罗士进收养到我们家,就当我的兄弟、我爹的亲儿子养活呀。可是,就这傻小子真傻了,吃饭不知道饥饱,睡觉不知道颠倒,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吃啊。您别说,吃了就疯长,噌噌地往上长。我爹看着也高兴,就告诉我们:‘在这个家,谁也不许欺负罗士信!谁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我老头!我可不愿意!他爱吃多少,给他吃多少。’老头要养他一辈子。
“那最后老头自然熬不过他呀,我爹就死了。临死前,我爹把我叫到病榻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我死之后,士信就交给你了。你对他就得像对亲兄弟一样一样的。这个家业有他的一部分。你不许亏待他!你一直得把他养到死!有可能的话,给他娶个媳妇儿,为你的盟叔能够传宗接代。你记住了吗?’非得叫我在病榻前指天发誓。其他的遗嘱,我现在都记不清楚了。反正,我记住的这一点是我爹交给我所有遗言当中最重要的!其他的在我爹心里头都不算什么,他都放心。唯独这一点,我要是不答应,老头儿看那意思,死不瞑目。当时,我指天起誓,我说:‘爹,您放心吧。我一定把罗士信当我亲兄弟,管他一辈子!’老头儿这才闭上眼。
“就这么着,这仨小子就落到我手里了。我管不了啊。怎么管不了啊?各位不知道。当时,这个傻小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太能吃了!我不用解释,您看见没,就这吃相!”
大家一看,好家伙,刚才所有的菜现在快让罗士信吃光了。秦琼赶紧吩咐厨房:“赶紧再上!”
“哎呀,”王玄赶紧地吩咐厨房:“烙大饼、蒸馒头!赶紧!赶紧!光吃这菜他吃不饱,得吃主食!各位看见没?就他每一顿饭的标准,各位你们可能都没听说过。如果吃馒头,得吃一扁担馒头!”
众人一听:“什么叫一扁担馒头啊?拿扁担把馒头拍扁了?”
“什么呀。就这扁担那么长吧。从扁担这头你开始摞馒头,一直堆到扁担那头,就这一扁担能排开几个馒头,他就吃几个馒头,吃一扁担馒头。如果吃烙饼,得吃一筷子饼。”
“拿筷子夹那么一块饼?”
“那够谁吃的呀?咱也不够啊。
“那什么叫一筷子饼啊?”
“看见没?咱拿着筷子,这有一摞烙饼,您往下插,一筷子,‘嘣儿!’插到底儿,饼没筷子头,筷子这么长的一摞饼。饼实在呀,又是死面的。所以,吃饼要比吃馒头的长度短点儿,一筷子。要是吃干饭,吃大米白饭。斗知道吗?您看,咱也常听说书的,老说咱们这些英雄‘顿餐斗米’。说咱们一顿饭能吃一斗米!那是咱们。咱还吃不了那么多。就这傻小子,顿餐三斗米!那副食就不算数了。有多少能吃多少。”
“哦,”秦琼说:“这么能吃?”
“那可不。”
“哎呀,吃这么多东西,他的肠胃得有多大呀?往哪盛啊?”
“那谁知道啊。我也琢磨呢,纳这闷儿啊,谁知这东西往哪走了?就算是直肠子,一下子吃那么多东西,也不够排的呀。您看,他就能笑话的完。哎呀,幸亏罗士信生在我这个地方啊,我还能供得起。好歹咱哥们儿关起门来说,咱是强盗,是贼啊,净干这些没本的买卖,还能养活得起他。要是一般的人家,嘿嘿,早让他吃垮了!但是,有的时候,也照顾不了他。您想想,我是北边总瓢把子,每天多忙咱就甭提了。就身边这些大贼小贼,这个人事关系,那就够我忙活的。所以,有的时候,经常出门,顾不了他。我如果不在家,下人待他那就不如我了。怎么?大家都不待见他,因为,他缺心眼儿嘛,伸手没轻重。而且,这个人脾气还直,还有点视恶如仇。您看我们干点坏事啊,抢个什么东西呀,偷什么东西呀。您别让他看见,您要让他看见,他就得给你捅出来。您抢人家东西,要让他当面看见,您抢人家的,他过去,他帮人家打你,谁还打不过他。各位,看到没?就这模样,双臂一晃,力有千斤!”
“哎,不不不不……”秦琼一摆手,“不止!今天我亲眼所见,他能够力分双牛啊!”
“是啊叔宝哥哥,您看见了?”
“看见了。”
“哎哟,要不是叔宝哥哥您亲眼所见,我光这么空口白牙地说,您是不是不相信?”
“对呀,我也是光听说书人先生说过,我可没有亲眼见过世上真有力分双牛之人,今天我算开了眼了。”
“是吧?哎呀,就这位就这么大力气。嗯,力分双牛那都是小的呀。您看那群牛了吗?那么多牛,脑袋上那犄角有的没的,有的只剩一个的,您发现了没?”
“啊,我发现了。”
“那都是被他掰下来的。他只要一烦,一看哪头不顺他的心了,过去‘嘣儿’就把牛角给掰下来了,你说得多大力气!所以,谁要是抢别人东西被他碰上,他过去闲事儿,谁敢跟他动手啊?他只要一扒拉,扒拉不到你身上,算你幸运。打在你的身上,你就骨断筋折呀,躺在床上没有半年,你起不来。就因为他受伤的,我手下的弟兄啊,嘿嘿,不计其数了!每年我就为给他打伤的弟兄拨这个抚恤金,就能把我这北边给拨没了啊,我这赤字一半以上是由他导致的。
“光打自己人,还算好的,怎么?那毕竟是自己人呐,好说话。我过去,跟人赔赔脸,谁也会给我几分面子。但问题是,有的时候他碰见哪个失主,人家一问他:‘我们什么东西被谁抢哪去了?’他真给人领到家里来呀。就如同今天把叔宝哥哥这不又领来了吗?叔宝哥哥要领来官差呢?这不就是事儿了吗?我们还得给他擦屁股呀。每年就因为这事儿,哎哟,就弄得我头疼啊,弄得我手下弟兄对他都有意见,又不敢惹他。
“有我在能镇服住大家,我不在,我一出去,谁管他呀?一顿饭不管,只要没得吃,这傻小子那傻劲儿就犯起来了,那混。甭管找到谁家呀,闻着香味就过去了。到人家家一看,人家正在炒菜呢,正在那里焖饭呢,正在那里蒸馒头呢。他走过去,把人锅一端,他力气大,一端锅,连灶台都给拔跑了。端锅就吃啊,人家追他打他,他也不顾,打在他身上跟打在石头上一样。要打急了,回手给你一巴掌,你就骨断筋折呀,就得躺半年呢,就得等我回来给他擦屁股啊。
“就这么一小爷落我手里了,你说我爹给我这遗产多好。哎呀,弄得我是天天头疼啊。就拿今天来说吧,这肯定是我抽不了身,没时间管厨房了,光顾着招待我叔宝哥哥了。这厨房又扣了他半扁的馒头,把这小子饿得跑咱这里来蹭吃喝了。就这么回事!哎呀,都是自家弟兄,我把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就为了他呀,我可得少活十年呐!”
“哦……”秦琼点点头,“这挺好的,挺好的。”秦琼觉得,哎呀,这个傻小子,越听我越爱呀。“哦,那这士信放牛是你给他安排的?”
“可不是我安排的吗?你不让他放牛,他天天的就闯祸。那么我就给他兑点儿牛,占着他一个人,让他去放。放得好,放得歹,我也不管。反正也放不好,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俩的。反正是他一看这牛打架,他就得给牛拉架,还跟牛说话,还跟着牛讲道理。讲不通了,他就把这牛撂趴下。如果牛脾气再犯上来,他能把那牛打死。所以,这群牛,放不两天就得淘汰一批,给他炖牛肉吃了;放不两天,我就得给他重新买几头牛补充过去,就是占他一个人。”
“哦……哎,贤弟呀,我看那牛少牛犄角,你刚才说了是被他生生地给掰下来的,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牛瞎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