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名和马莉媛的姑侄关系和一般人家里的不太一样,要亲近太多太多,马莉媛对于马未名来说,和母亲没有什么区别。
马未名六岁的生日宴那天晚上,亲朋戚友酒足饭饱后散场,到了快十点,才发现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从客房里出来。
当时姑妈以为姑父是先离开了,于是她回去的时候就把车开走了。
父亲和母亲留姑父过夜,可是姑父坚持要回去,母亲也懒得把刚刚离开的司机叫回来,想着自己开车送一段路就是了。
结果就出了车祸,被两辆大货车前后夹击,两人的死状惨不忍睹。
马未名没有了母亲,马莉媛没有了丈夫,也没有了家庭。
马莉媛其实也不怎么伤心,家里安排的亲事,本来就没有太多感情,但是她觉得马未名没有了母亲,却实在太可怜。
于是当姑姑的便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马未名跟在马莉媛身边的时间,反倒是比他在父亲家里还要多一些。
姑侄关系当然也不一般了。
后来马未名父亲续弦,又给他生了个弟弟,马莉媛和新嫂子与小侄子倒是没有那么亲近,这让马未名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了母亲,自然不想姑姑对自己的关爱又被人分走一部分。
可是千防万防,最难防备的就是打入内部的贼子,尤其还是马莉媛亲自引入的。
看到这两个年轻阳刚的男孩子,马未名想起了弟弟刚出生,姑姑来看弟弟时,他紧张的心情,他死死地盯着姑姑逗弟弟时的一颦一笑。
当他的目光落在弟弟那懵懂无知的脸上时,马未名一瞬间甚至想把弟弟丢出窗户。
现在那种危机感、不安和紧张的心情再次出现,可惜和小时候的懦弱表现一样,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开始吧,长期坐在办公室里,年纪轻轻就感觉有些腰椎颈椎问题,要多多锻炼才行。”马未名抬起头来,露出了平和的笑容。
他一边脱掉鞋子和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随意撇在地上,然后扯掉领带,走到刘北身旁,把窗户关上。
一瞬间,他想明白了许多道理。
在马未名十八岁的时候,马莉媛和他说过:人最难地看清楚自己,可是如果你能够看清楚并且接受自己的平庸,就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几的人。
作为马家的人,一出生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毕生追求的终点,所以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便已经拥有了成功的人生。
这时候最为忌惮的反而是想要超越自己现在拥有的,想要证明自己,你的每一次努力都可能只是在消耗自己的资源而不是积累。
马未名对姑姑的这番教导深以为然,也一直信奉这一套人生哲学,他现在就是躺在马家的家业上,坐享其成,反倒比那些去下海经商,进体制打磨的家伙,活得更好。
例如他的一个发小,以前看《大时代》入魔,去香港炒股,亏得裤衩子都不剩,家里攒下的基业被他败了个七七八八。
还有一个朋友,原本年纪轻轻就是实职副处了,结果有一天喝多了酒,三更半夜跑到一个女下属家里,硬是要人家跟他出去唱歌,当丈夫的一怒之下把他打进了医院。
前程自然也没了。
马未名现在也想通了,姑姑本来就是他的。
现在的情况和他的人生是一样的,他不需要努力,他越是努力,反而越是可能弄巧成拙,把姑姑推向别人。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马莉媛没好气地说道,“你先自己玩,注意安全。”
瞧着马未名没有再针对刘北和张观鱼的意思,马莉媛便也不赶他了,这个侄子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有点黏她,她也是知道的。
小时候还好,现在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还总是对姑姑黏黏糊糊的,马莉媛感觉有点不对劲,也有些别扭。
姑姑再怎么亲近,再怎么像母亲一样,那也只是像,和真正的母亲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知道了,小时候你不就常常自己看书,拿玩具打发我一边玩去吗?”马未名背过身去,现在是不是反过来了?姑姑想玩玩具了,让马未名自己安安静静的。
玩具,当然就是这两个男孩子了,无论他们是什么来头和背景,一旦陷入美妇人的魅力中无法自拔,不就会成为玩具吗?
马未名有时候想,他会不会也是姑姑的玩具?她现在腻味了,就把他撇开,想要他呆在角落里别再出现?
玩具在角落里会被蛛丝爬满,就像马未名的心脏上有着密密麻麻,一丝一丝的伤感。
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不至于,不至于,她一手带大的侄子难道还不如两个外人?马未名自我开解后,又让自己笑了起来。
马莉媛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来看着刘北的眼神却有些温柔和欢喜的感觉了。
刚刚刘北和马未名的对话,她偷偷躲在门外,基本都听得清楚。
尤其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刘北靠着窗说话时的脸,他的神情,他的语气,都让马莉媛怦然心动。
她感觉自己当时有点呆呆的,就像少女时期,在教室里的前排坐着,望着门口是多么自然的姿态,可那个少年走进来时,她却慌乱地避开眼神,心跳得浑身绷紧,双手抓住了桌子,双脚在鞋子里用力地抠的。
等到她又大了一两岁,知道那个少年也喜欢自己以后,便平静了许多,能够悄悄地在背后注视着他,当两个人对视时,也不会一味地目光闪躲,而只是稍稍流露出些羞涩,然后掩嘴轻笑转头。
这种感觉,这种模糊的记忆,都被她刚刚躲起来看刘北时的心情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