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庵面容严肃地坐在木凳上,看着窗外的云旗,大眼瞪小眼:“你刚刚说,你是六殿下的……”
“陶大人,”顾北柠打断了他,解释道,“这位是我表哥,曾在六殿下手底下当过差,平日里喜好吹嘘,大人莫要介意。”
陶子庵的眉头皱得更紧,训斥道:“自吹自擂乃君子大忌,你日后应当谨言慎行、克己深思,莫要再犯此等错误。”
云旗眉心跳了跳,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强自忍耐道:“陶大人教训得是。”
陶子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审视的目光从云旗身上移开,落到了一旁的澹台衍身上,只观仪容气度,便知此人出身不凡,能得此四人护持,这位小姑娘,想必也非凡俗之辈。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顾,顾北柠。”
“顾姑娘曾学过勘验之术?”
“家父乃前任大理寺卿顾淮邦,故而自幼有所涉猎。”
这大概是顾北柠第一次主动自报家门,因为陶子庵十分明显,是一个崇拜迷信权威圣贤的人,一代名臣宋提刑唬得住他,顾淮邦便也能镇得住他。
“原来如此,虎父无犬女,顾大人于勘验刑名之上,确实无人能及。”
“陶大人认识家父?“
陶子庵摇摇头,面上浮现出几分遗憾之色:“陶某不才,三十八岁才得以进士及第,彼时顾大人已……但陶某对顾大人仰慕已久,对大人断案之明也甚是钦佩。”
顾北柠闻言倒是有几分意外,她原以为像陶子庵这般古板守旧不知变通的官员,应当会以圣意为不可违逆之真理,没想到他竟会为顾淮邦说话。
“不过……”陶子庵复又改口道,“顾大人一生清名,最后却身陷党争,清誉尽毁,死无全尸……可悲可叹……”
“家父以党附之名获罪,此前同僚为自证清白,纷纷上书攻击家父以撇清干系,陶大人所言,却有所不同。”
陶子庵正色道:“是非黑白不可一概而论,顾大人后来确实做错了事,但不能因此抹杀他先前的功绩,功与过应当分而论之。”
顾北柠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窗外的澹台衍,很明显,陶子庵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
这套行为逻辑的基石便是“公道”二字,只不过他对于“公道”,有自己的定义。
与这种人打交道,最是难办。
“陶大人为何将李大山放回去?他的证词明显有问题。”
陶子庵叹了口气:“顾姑娘有所不知,李大山家中尚有八十老母,重病在床,全靠每日一点汤饭续命,若我今日将李大山关入牢房,那他的母亲便没有人照顾了。”
人情法理,是永远无解的两难选择。
顾北柠暗自叹了口气,很明显,在这一问题上她与陶子庵站在了对立的两端。
“人情重于法理,长此以往,大人如何定罪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