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王霈贞突然开口打断了杨斌,他用笏板指向他,言辞激烈,“大胆杨斌,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竟胡乱攀咬官员,罪该万死!”
杨斌无所谓地笑了笑,坦然道:“我为官十载,又岂会不知攀咬官员是罪上加罪。”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似辩解又不似辩解的话,便不再开口,既没有申诉,也没有继续背那份名单。
但这句意味不明的辩解,已然将他最大的杀手锏,摆在了王霈贞面前。
杨斌手里这份念单,并非随口乱说的,他先前所提及的,都只是官职较低的官员,分散在朝廷各个有司部门,吏、户、礼、兵、刑、工无一遗漏。
换句话说,便是今日罪证确凿,所有被念及的官员立刻拖出去斩首示众,也不会动摇国本。
六部不会停摆,官员不会大幅空缺,朝廷机构可以正常运作。
但无人知道他那份尚未背完的名单上,还有谁?
六部大臣是否在其列?勋侯王爵是否在其列?
若任由他说完,这样惊天的贪墨巨案,又该如何处置?
若法不责众,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便相当于在纵容贪墨,此后相似的案件势必层出不穷,一发而不可收拾。
可若明正典刑,那便会重演前朝末年的大规模罢官事件,使得朝廷空虚、国本动摇。
所以,王霈贞才要打断他,所谓“胡乱攀咬”,不过是匆忙间随便想出的借口,当务之急,是要否决这份名单的正确性。
这份名单,必须是假的,只能是假的。
杨斌所言,只能是污蔑、陷害,是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是亡命之徒的殊死一搏,不足为信。
而杨斌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则是在暗示朝中大臣,他手里是有实证的。
若无证据在手,他便无胆量在昭仁帝和文武百官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如此一来,在这桩针对罪臣杨斌的庭审上,杨斌摇身一变,拿捏住了掌握局势的主动权。
形势自此颠倒。
……
大殿之上陷入了长久的静默,跪在地上的官员暗自恼恨不该如此露怯,仍然站着的官员,则庆幸劫后余生。
忽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监察御史上前来,高声道:“启禀陛下,近月来,由荆州税关而起的罪案层出不穷,荆州税关如此,天下税关亦然。”
“种种迹象表明,各地税关已然失控,既不受中央辖制,又独立于地方行政,积弊深重。”
“微臣以为,清丈天下田亩,开税制改革之先,税关改革亦当紧跟其后,如此这般,方能平稳税收,天下太平。”
若放在平时,一个区区八品的监察御史的进言,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但在这个关头提起,便立刻引起了昭仁帝的重视。
他或许可以容忍一个贪墨的荆州税关监督,但他绝不能容忍一个荆州税关,竟牵扯进了大半文武官员。
所以税关之害,必须尽快斩草除根。
“爱卿可有良策谏言?”
那名年纪轻轻的监察御史从袖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奏章,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恭肃道:“微臣思前想后,夜不能寐,绞尽脑汁,终寻到破局之法,今日呈禀,唯愿与君分忧。”
即刻有小内侍从他手中取得奏章,快步递给孟祀礼,由孟祀礼转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