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希望……罢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今日,便当我不曾来过。”
贺停云拱手道别,匆忙转身想要离开,混乱的思绪裹缠住了他,令他心乱如麻。
“贺少卿,且慢。”
贺停云困惑地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还有何事?”
“其实你今日刚来时,我便料到你定有所求,从我身上查到的名单无法呈禀陛下,你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贺停云升起几分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我也在官场中蹉跎了十余年,这些政治常识我还是懂的……原本我并不打算真心答应,并非不愿相帮于你,而是觉得这种举动并不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你尚未听过我的计划,何以知道无法革故鼎新?”
杨斌轻轻笑了笑,直言道:“因为政治,是人的政治。”
那一刻,贺停云无法言明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他惯常与之打交道的,是黑白分明的刑律,一桩桩一件件,如何查实、如何判决,均有规章所寻。
所谓司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但杨斌说,政治是人的政治。
贺停云回转过身,坐回到桌案前,恭肃道:“停云愿洗耳恭听。”
杨斌扬了扬袖子,却被沉重的镣铐绊住了手脚,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时至今日,竟还想摆文人架子。
他从酒杯中蘸了蘸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人”字,解释道:“政治中,无是非、无善恶,一切的政治,都只是人的政治。”
“所以,若想在官场中畅通无阻,便只需要把握住一件事——人际关系。”
他继续蘸了蘸酒,在“人”字旁边又写了一个“人”字,构成了一个“从”字。
“人际关系通达,便会有人附和顺从你的政见主张,”他继续蘸了蘸酒,在“从”字之上又加了一个“人”字,“若附和的人足够多,那便足以形成左右朝局的党派。”
“这便是,人从众的道理。”
这还是贺停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在政事上所涉不多,司法刑律锻炼出的“法不阿贵,绳不挠曲”,若放在政事上,便显得过于天真鲁莽。
他无法判断杨斌所言的正确性,不过听起来,倒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你为何因此断定,我的计划不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因为政治是人的政治。”杨斌仍然是这个答案。
贺停云想不通,但也不因为杨斌的故弄玄虚而恼怒,反而虚心求教道:“停云愚笨,望先生教我。”
杨斌看着他,感慨万千。
燕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勋侯子弟不计其数,能对一个阶下囚虚心求教的,恐怕屈指可数。
真是活该靖安侯府煊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