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贺停云细细说了一番与申远弗结识的经过,尤其细述了他曾经的高论。
“父亲,您无事吧,您脸色不太好。”他不无担忧地问道。
“无事,你继续说,这两封奏章你如何看?”
贺停云自然能坐在这里与贺夔谈这件事,自然是打定主意要跟着申远弗一路走到黑,只不过,凭借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他从贺夔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抵触。
凭借这些年断案累积的经验,他意识到这丝异样,大概来自于父亲与申远弗之间不可言说的陈年旧事。
故而,他特意斟酌了字词:“别鹤先生此举,思虑良多,利国利民,但孩儿以为这其中最可行的一点,在于他提出由您代表陛下接管各地税关。”
“孩儿曾亲历过荆州,亲眼目睹百姓如何遭受税关剥削之苦,故而对辖制税关的重要性深以为然,这样要紧的差事,满朝文武之中,确实只有您来做最合适。”
“忠君爱国、铁面无私、侠肝义胆、品性中直,虽不知别鹤先生为何想要举荐您,但在孩儿心中,您确实是不二人选。”
贺停云这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贺夔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被自家儿子这番恰到好处的夸赞,说得心中熨帖舒坦。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面孔道:“如此这般,那为父便勉力为之吧。”
贺停云咧咧嘴,装模作样地谢过“父亲高义”,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去安排相关事宜。
……
在贺停云离开后,贺夔下意识地哼起了小曲儿,哪个父亲能抵挡得住自家孩子的恭维夸耀?
尤其是贺夔这种傲娇的父亲。
这申远弗,真真是掐准了他的命门。
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拍其马屁,软其心肠,虚荣其心,如此这般,必能无往不胜。
……
大理寺监牢内。
这一月来,杨斌几乎都在与监狱打交道,从荆州到燕京,铐在他手腕上的铁链始终不曾卸下过。
他熟读天兖律,对自己即将落得的下场心知肚明。
斩首、流放、株连九族,无出其右。
曾经光耀门楣的名字,终究成为了无人提及的污渍。
贺停云来时,他正盘腿坐在地上,听到响动,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眼,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贺停云也算成了半个熟人。
靖安侯府的幼子,出身显赫,性情通达,只有这种人,才配拥有理想,他们不需为生计发愁,不需为得罪人担惊受怕,不需昧着良心讨好政敌。
所谓理想,便是高悬于天际的皎洁明月,于他们这些在泥潭中挣扎沉沦的底层人而言,可望而不可及。
……
杨斌半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像一方朽木、一块顽石,隔绝了自己全部的心绪。
贺停云站在他身前,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贺少卿,案已审结,何须来看我这将死之人?”
贺停云未曾言语,只挥挥手,命差役抬上了一桌酒菜。
“我记得你是徽州人士,专门去鸿雁斋请的徽菜师傅,喝一杯?”
杨斌的目光掠过那一桌丰盛的酒席,是熟悉的家乡菜的味道,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拖着沉重的镣铐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