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得给师父他老人家留一坛,不然他若知道了,一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一坛酒罢了,阿柠若喜欢,我亲自给你酿。”
“师兄还会酿酒?”顾北柠有些惊奇地问道。
“幼时顽劣,跟书里学的。”
顾北柠了然地点点头,摸了摸手腕上的掐丝珐琅镯子,这也是他儿时无聊自己做的。
“师兄刚刚论及妇人之仁,这一典故出自太史公所着《史记》,乃韩信评述项羽之时所做的论断。”
“说来也怪,项羽向来被人称赞勇冠三军,明明堪称乱世豪杰,却偏偏以妇人相称。”
“真真是无妄之灾啊。”顾北柠笑着摇摇头,举杯一饮而尽。
明明是项羽为人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姑息养奸,但韩信在论及此事时,却偏要讲这些脾性按到“妇人”头上。
岂不荒谬?
澹台衍重新为顾北柠斟满酒,反驳道:“韩信亦或太史公,在论及此事时却是带有偏见,但依我之见,妇人之仁当作他解。”
“洗耳恭听。”
“仁慈和良善并非坏事;瞻前顾后、思量周全也并非缺陷,与其将其归咎于妇人之仁,不如说,这是一种更为温和而广博的力量。”
顾北柠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托着腮向前俯了俯身子:“阿柠不懂,还请师兄赐教。”
“你可知若我今夜执意要救施闾,会如何做?”
顾北柠想了想澹台衍往日的行事作风,他善用谋略,借力打力。
可所谓谋略,只能于“润物细无声”处使用,一旦对方如杜嵩般心生防备,那这谋略便行不通了。
唯一可行之法,便是“一力降十会”,顾北柠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法子,便是……
“将鹿隐派至织造局,将施闾‘偷’出来?”顾北柠试探着问道。
“没错,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但蔺茹不同,她可在情意之上大做文章,利用夫妻伉俪的深情,在将施闾救出来的同时,还为他积攒了声誉。”
顾北柠了然地点点头,确实如此,蔺茹所做之事,若换作旁人,必然达不到目前的效果。
“这便是妇人之仁,是独属于女子的温良与广博,蔺茹如此,你也是如此。”
“我?”
“你可以与施闾开诚布公,分析利弊,但我却做不得。”
“这是为何?”
“我自幼被教导的,是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生存,是如何杀伐决断、陟罚臧否,无人教我该如何良善。”
澹台衍是皇子,有他不得不背负的命运,但寻常男儿呢?
他们被教导的是如何考取功名、成就功业;如何养家糊口、获得他人尊重爱戴。
经商行医种田,他们被天然地与那种温良相对立起来。
顾北柠不赞同地摇摇头,驳斥道:“若说妇人之仁是韩信对天下女子的偏见,师兄刚刚所言,又何尝不是对天下男儿的偏见呢?”
“谁说男儿不可温良?谁说男儿便一定要血气方刚、英勇无畏?”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相比之下,女子更适合、也更擅长运用这种力量罢了。”
“非也非也,”顾北柠学着老学究的模样摇摇头,“师兄此言,仍然是在妇人之仁这一偏见之上做出的论断。”
“师兄你身在此山,是识不清庐山真面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