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人之术是一门很艰深的学问,但说是艰深,其实也不过只有一个核心问题——“看懂人”。
说白了,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像宫里的小福子,背靠孟祀礼这棵大树,不愁吃喝,也无人敢与之刁难作对。
所以崔知宜一旦表露出对他的尊重和敬意,让他这个做惯了“伺候人”的活计的“没根的家伙”,感受到自己像个人一样,就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小福子的好感。
被尊重,是他最基础的渴求。
若想要进一步收服他,那要考虑的因素便要再复杂一些:在被尊重之上,他还想要什么?
权力,准确地说,是独立的、不受辖制的权力。
他跟在孟祀礼身边,在受到庇护的同时,也被大大限制住了。
他见惯了孟祀礼如何统管皇宫大内,如何在奴才堆儿里“说一不二”,难道他就不会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吗?
所以,若要将小福子彻底收为己用,就要帮他坐上前人的位置,或者说,让他看到希望。
而到了施闾和杜嵩身上,事情又有所不同。
施闾,应天府尹,正三品大员,扔进人皆显贵的上流阶层或许不算什么,毕竟府尹所涉政务实在有限;但最起码在这金陵城中,他也算个有头有脸的官员。
所以尊重于他,不过尔尔,最多赚个笑脸,若想要更多,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收服施闾需要更高的权势。
澹台衍那日刻意将人带到绛云轩,不仅仅是出于想将杜闵笙定罪的心理,更多的,他想吓一吓施闾。
他要让施闾好好看一看,他是如何在两淮盐运使的地盘“耀武扬威”的。
平康伯潘屹安,身兼两淮盐运使,掌握天下近三分之一的钱粮,背后更是有三皇子澹台境撑腰,如此权势彪炳的人物,被澹台衍设置成了参照物。
正因为是潘屹安的地盘,所以澹台衍随心所欲地在其中“摆擂台、唱大戏”,如入无人之境,才能显出澹台衍的能耐。
所以施闾才会对他如此俯首帖耳,所以白玉京不过去递个口风,施闾便如溺水之人抓紧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也不放手。
但杜嵩不同。
一个眼高于顶的重臣,飞扬跋扈、傲慢无礼,说白了,他在用他的傲慢支撑他的权势。
他必须冒犯澹台衍,必须在他面前表现得轻狂且不知礼数,只有通过打压澹台衍这般名义上高于他的人,他才会对手中的权势产生切实的感受。
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他越表现得拥有什么,但其实,便说明他越缺乏什么,或者说,他越害怕失去什么。
所以,对付杜嵩这种人,必须要表现出强于他的傲慢,这才会令他感受到切实的惧怕,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那日在六皇子府中,澹台衍太过收敛了。
他蛰伏了太久,静待了太久,对人心已经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