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停推移,杜嵩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他灌了两口,以平息翻涌的心绪。
“微臣失言,望六殿下海涵。”
在不知不觉中,杜嵩已经改掉了自己的称呼。
澹台衍并未应声,只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直到杜嵩头顶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坐立不安。
“杜九在狱中可还好?”
杜嵩愣了愣,连忙回答道:“劳六殿下记挂,犬子因错入狱,自该当罚,微臣已经严令家人禁止探视。”
“杜九犯的可是死罪,杜统领竟不担心吗?”
杜嵩听出了澹台衍话中有话,但他尚不能分辨,这其中的言外之意,究竟是嘲讽还是提醒。
他担心这底下埋了他尚未察觉的炸雷。
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六殿下的意思是……”
“杀人需偿命,这样简单的道理,杜统领难道不懂吗?”
杜嵩隐隐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些许先前颐指气使的自负之色:“话虽如此,但死的毕竟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施闾他自不会与我杜府为难。”
“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澹台衍勾了勾嘴角,目露讥讽,“那阿芙蓉呢,杜统领也打算继续包庇纵容吗?”
杜嵩的脸色更加难看,澹台衍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出阿芙蓉一事,令他分外不安。
他不确定澹台衍对事态的掌控,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更不确定他试图利用此事达成什么目的。
最令他不安的是,直觉告诉他,他会成为澹台衍手中的马前卒。
“六殿下,并非微臣想要包庇那个混账儿子,只是阿芙蓉一事牵连甚广,若不小心处置,恐怕整个江南官场都会因此陷入动荡。”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大义凛然,但其实不过是担心杜家被阿芙蓉拖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澹台衍冷眼看向他,分明是不信他这番场面话。
场面突然冷了下来,过堂风穿过,吹干了杜嵩被冷汗浸湿的衣襟。
顾北柠依然是那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她托着腮,一脸天真地说道:“杜统领如此高风亮节,倒真是令人佩服。”
“只是杜公子在天有灵,不知道能不能体会杜统领一片慈父心肠。”
杜嵩起初只关注到了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拉着一张老脸僵持不下。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捕捉到顾北柠话中的关键词“在天之灵”。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你所说的在天之灵,是什么意思?”
“咦?早就听闻江南织造局权势之盛,连扬州刺史都要避其锋芒,杜统领调查了那么久,竟连我的名字都没查到吗?”
杜嵩咬紧了牙,一脸怒色。
被六殿下打压是一回事,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指着鼻子骂,是另外一回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位姑娘,请你慎言!犬子之生死,并不是你可以随便玩笑的!”
“唉,看来杜统领还不知道这个噩耗,杜闵笙,已经于昨日,死于应天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