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柠闻言有些恍神,巫蛊案啊,她从未提及却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盘桓的案子。
她的父亲死在了那,背负着骂名和耻辱,至今尚未洗脱。
她无法从护城河中捡回父亲被砍得七零八碎的尸体,但最起码,她可以替他洗清污名。
“师兄怎么突然提起巫蛊案?”
“揽月四人当初家中败落,无一不是受巫蛊案牵连拖累,是清河崔氏连累了他们。”
“揽月的武功,是在琅嬛苑学的,你如果见过鹿隐动手,就会发现他们是同一个路数。”
顾北柠自动忽略了后一句话,咬准了她最关心的重点:“巫蛊案乃先帝御旨亲批,与清河崔氏何干?”
澹台衍察觉到了顾北柠语气中的排斥和抵触,她终究绕不过这个心结。
先帝太宗皇帝在位时,偶感时疾,经太医院诊治后,药吃了好几副,却始终不见好转。
紧接着,太宗皇帝贴身随侍的内侍宫女开始接二连三地无故殒命,悬梁自尽、吞金自杀、坠井而亡……
顾北柠的父亲,也就是时任大理寺卿顾淮邦奉命主审调查,发现所有死者尽皆死于自杀,而所有的自杀都毫无预兆,无一例外。
不知从何时起,宫中开始有巫蛊杀人的传言,据传,但凡被巫蛊诅咒的人,都会在七日内自杀身亡。
为稳住宫中人心,太常寺太卜令夜观星象,发现“天北有赤者如席,长十余丈,或曰赤气,或曰天裂,赤气冲犯紫微垣,主天下动荡,皇室衰退。”
按照天象所示,太卜令推演得出,巫蛊诅咒针对的乃先帝太宗皇帝本人,不过因为帝象威严,自有龙气眷顾,诅咒才被转移到了先帝身边亲随身上。
先帝太宗皇帝大怒,责令顾淮邦限期破案,务必要查出巫蛊杀人案的幕后主使。
……中间的调查过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顾北柠未曾亲历不得而知,澹台衍当时过于年幼,也不甚了解。
总之,最终的调查结果,将矛头指向了东宫——也就是如今的昭仁帝。
可就在大理寺递交结案陈词的次日,时任太子侧妃崔知宜身边的贴身宫女突然主动自首,声称崔知宜与二皇子联手,意图构陷东宫。
一连串翔实且不容反驳的证据相继出现,崔知宜与二皇子合谋,意图利用巫蛊杀人颠覆朝纲、谋夺皇位成为了不争的事实。
顾淮邦先前的论断被推翻,成为了其参与党争、排除异己的铁证。
二皇子被除去皇籍,锒铛入狱;顾淮邦被污以党附之名乱刀砍死;崔知宜则在清河崔氏的庇护下,勉强留得一命。
巫蛊案,成为了先帝太宗皇帝整顿世族的绝佳良机。
清河崔氏被以谋逆之名大肆打压,罢官、驱逐出京、禁止科举入仕、关闭并取缔崔氏所设书院……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无数官员因此下马,那段日子,大庆门前的地砖都是红的。
内侍提着水桶日夜洗刷,也洗不净被廷杖的大臣所流出的鲜血。
……
“若非清河崔氏,便不会有巫蛊一案的发生,不会有迫害和杀戮,家破人亡、分崩离析的惨剧也不会上演。”
“师兄,当年的巫蛊杀人案,果真是清河崔氏所为吗?”
澹台衍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相信崔氏是清白的?”
“我只是相信我父亲,他指认东宫而非清河崔氏,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看过父亲留下的所有案卷手札,他是个好官。”
一位立志禁暴洗冤、匡护社稷的好官,这是她能对父亲这一身份,做出的唯一判断。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甚至无法怀念某一张确凿的脸,因为她从未见过。
“我知道你有心为顾淮邦翻案,但你也应该知道,这桩案子最麻烦的问题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