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诚实地点点头,纠正道:“很害怕。”
她是在棺材中出生的,墓地中的棺材。
若不是正在填土埋棺的人们听到声响,壮着胆子打开棺材瞧了一眼,那她就会因为缺氧而被活活憋死。
黑暗,是她对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认知。
如果黑暗有味道,那该是尸体的腐败溃烂、土壤的土腥气和血液的腥甜。
她和母亲的尸体躺在一起,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死亡的气息在她鼻间环绕。
除了哭喊,她什么也做不了。
黑暗,大概是顾北柠最大的弱点。
她学会了验尸,克服了对死亡和尸体的恐惧,但黑暗如同挣不脱的水草,越缠越紧。
此时此刻,她明明站在长街之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尸体的腐臭味和泥土的土腥气却依然挥之不去。
它们和鲜血的腥甜混杂在一起,将她拖拽回那个密闭的棺椁。
直到熟悉的松竹的清香传来,熏染了兰草的香气,将松竹的清冷和疏离融化,带走了黑暗的味道。
春水初生。
“六殿下……”
澹台衍吹亮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那个白色的纸扎灯笼。
轻飘飘的纸灯笼,在气流的助推下漂浮在半空,烈焰灼灼,如同坠落的金乌。
尽管燃烧的时间短暂,却在瞬间撕裂了黑暗。
乌鸦散去,白日高悬。
“还怕吗?”
顾北柠愣愣地摇了摇头,火焰的余烬倒映在她眼中,模糊了黑暗,也模糊了身前人的模样。
从那日起,与黑暗相对的光明,不再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名词,它生出了具体的意象。
而这个意象,代表着足以击溃黑暗的巨大安全感。
“可是,你烧了人家的灯笼,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
鬼哭斋的大门敞开,像是在无声地欢迎客人。
澹台衍却在门外站定,不肯移步。
里面,是更深的黑暗,会吓到他的小师妹。
藏在黑暗中的人,和黑暗之外的澹台衍,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在沉默的拉锯之后,鬼哭斋内亮起了灯。
蜡烛搭成的烛山次第亮起,这是鬼哭斋第一次,如此灯火辉煌。
“走吧,带你去见一见这长街的主人。”
澹台衍带人进了鬼哭斋,整个一楼大堂空空荡荡,不见一把桌椅板凳。
四周的墙壁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如同一间空旷的佛寺。
大门在身后闭紧,走动间,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回声。
隔音不错。
燃烧的蜡烛爆出一个巨大的灯花,两侧的楼梯上有人走下来,巨大的黑色兜帽下,是白色的面具。
不过三五息的功夫,一楼大堂已摆好了案几木椅,甚至还布置了瓷器字画等一系列摆件。
前一刻还空空如也的大堂,眼下看来,倒真是像开门做生意的样子。
澹台衍带着顾北柠坐下,立刻有白色面具的黑衣人端上茶水。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吩咐道:“做两碟子点心,要玫瑰酥和玉露团。”
黑衣人沉默地僵在原地,尽管隔着面具,但顾北柠好像看到了他脸上的错愕。
看来,他大概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离谱的要求。
“六殿下,别为难我的人了,有信阳毛尖给你喝就不错了,上哪整玫瑰酥和玉露团。”
顾北柠从澹台衍身侧探过身子,顺着声音看去,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瞳孔有一瞬间的翕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