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没错,我们的父母本为商贾,虽比不得达官显贵,但尚算安逸富足,奈何家道中落,债主催逼,父亲悬梁,母亲抑郁而卒,我和姐姐,便被债主卖到了这绛云轩。”
“你姐姐,如何称呼?”
“刚到绛云轩的时候,她被唤作扶桑,但她有另外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芰荷顿了顿,微抿的嘴角说不上是悲悯还是讥讽:“绛云仙子。”
顾北柠愣了愣,想到先前临渔在画舫上的那番话,她看向澹台衍,却发现他面上毫无异色,显然早有所预料。
“我听闻,只有绛云轩中的头牌名伶才可被称作绛云仙子。”
“没错,苇娘子很会做生意,她会将年幼的女孩子藏在后院圈养,学习诗书礼乐等一切可取悦恩客的东西。”
“然后,她会从其中挑选有资质有潜力的姑娘,不让她们接客,也不允许她们露面,直到她在其中选出一名绛云仙子。”
“绛云仙子以头牌名伶的身份现身,而其余未被选上的人,年幼的继续雪藏,年长的,则泯然众人。”
说白了,就是一个极其残酷的选拔机制。
勾栏女子,最好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像初夏从翠绿荷叶间露出头的菡萏,娇艳欲滴,嫩得能掐出水来。
一茬又一茬的新鲜姑娘被送进河楼,久了,便腻味了。
二十出头的姑娘,若没能在这风月场所博得一个名头,那便算作半老徐娘,在昏暗的陋室中蹉跎余生,直至垂垂老矣。
绛云仙子,作为绛云轩力压其余河楼的噱头,赔上了无数女子的前途命运,才独独选出一个。
至于其余落选的女子,很多早已过了二八年华,同为货架上陈列的商品,她们却已经落满了灰尘,被弃之如敝履。
这河楼之内,远比顾北柠所以为的更加复杂、更加冷漠、更加残酷。
“你们知道,这绛云轩的后院有多少间屋子吗?”
顾北柠愣了愣,推测道:“若以芰荷姑娘所居房间的占地推算,大概三十余间。”
芰荷缓缓摇了摇头,笑容哀戚:“错了,这种宽敞明亮的房间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如鸽子笼一般的狭窄暗室,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河楼的风光,都是在明面上的。
绮户镂窗,雕梁画栋,灯火辉煌,又有几人能在这楼阁之中拥有一间接客的房间。
更多的,是被圈养在鸽子笼中,直到她们学会如何侍奉男人。
至于上了年纪的,便会以低廉的价钱卖到私窠子,终其一生,逃不出那方床榻。
……
“你,是下一位绛云仙子?”
“没错。”
芰荷仰起头,直视着火光跳跃的蜡烛,眼睛被熏出泪,她却不肯移开视线。
她需要一些切肤的疼痛,才能提醒自己仍然活着。
“姐姐失踪了五日,绛云仙子也已有五日不曾接客,到明日,我便要搬到楼上住了。”
这间河楼将她的姐姐生吞活剥,最后只剩下一具面目全非的破烂尸体,而她,注定要步姐姐的后尘,无法逃脱。
“你可知,绛云轩为何要杀你姐姐?”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苇娘子规矩严,最恨私相授受,自从姐姐做了绛云仙子之后,我们姐妹甚少见面。”
“但偶尔几次见面,姐姐也不曾流露分毫惊惧之色,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苇娘子为何要赶尽杀绝。”
毫无线索。
除了确定了死者身份外,没有丝毫可供推进的线索。
顾北柠试图将自己代入死者,在脑海中构想着她生前的日常,构想着她使用的物件、接触的人事,希望能从中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