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柠望着飞檐之上雕刻出的瑞兽麒麟,琉璃瓦在冷冽的雨幕下折射出眩目的色彩。
一名被放逐的皇子,不住在皇家府邸接受看管,却住在秦淮河畔的赏景园子中,逍遥自在。
倒真是,有意思。
……
接风宴设在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内,夜已深,连绵的雨势愈发急促,却丝毫不妨碍金陵城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秦淮河畔燃起灯山,一盏又一盏造型精巧的花灯沿河而下,岸边的亭台楼阁之中,绵绵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裴夙作陪,爱凑热闹的临渔,也从算命铺子跑回来占了一个席位。
至于申远弗,则再一次不知去向。
“臣白玉京,参见六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是顾北柠第一次见到白玉京如此郑重其事地行三跪九叩大礼,没有以表兄弟相称,而是以君臣。
“不必多礼,入座吧。”
白玉京这才起身入席,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一般,恢复了先前那副混不吝的模样。
“我仰慕金陵风物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才哪到哪,”临渔拎起酒壶,清亮的酒液四溅,酒香飘溢,“这金陵城中最绝的,当属这秦淮河两岸的河楼。”
“何为河楼?”白玉京来了兴致,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跃跃欲试。
临渔眼中笑意加深,透着两分不怀好意:“世子爷有所不知,天下美色十分,金陵独占九分,云香鬓影,迎来送往,我这般解释,世子爷可懂?”
白玉京薄薄的脸皮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碍于顾北柠在场,临渔不好说得过于清楚,但他依然听懂了这话中的言外之意——所谓河楼,便是青楼妓院。
白玉京不过十八岁,清荣长公主又一向家教森严,莫说青楼妓院,就连乐坊,他也不曾去过。
而临渔,最爱逗弄白玉京和闻溪这种纯情的毛头小子。
“这秦淮河畔的河楼,大大小小几十座,最出名的,当属绛云轩,这绛云轩中有一位绛云仙子,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
“绛云仙子?这座河楼以她命名?”
这是顾北柠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她没有因为河楼这种引人遐想的风月场所而心生避讳,眉眼间坦然而纯粹,不见半分尴尬。
澹台衍看向她,意味不明。
“非也,所谓绛云仙子只是一个名头,是绛云轩头牌的统一称呼,今日是她,明日也可能是别人,至于她姓甚名谁,”临渔仰头灌下一杯酒,唏嘘不已,“无人在意。”
正说着,画舫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已经喝到半醉的临渔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窗边,打起卷帘,眯着眼看向吵闹的来源。
“这是闹什么呢?”
只见一个漂在河面上的庞然巨物,正顺着不断上涨的河水,急速地向下游而来。
“哐当”一声,那个不知来历的庞然巨物,撞上了画舫。
临渔撑着栏杆,探出身子向河面望去,只见一个惨白浮肿的人形漂浮物,正横在画舫船头。
如同一个巨大的鱼鳔。
而这个“鱼鳔”上,还有一对几乎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