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到厅中的十二扇屏风前,屏风上绣着天兖朝十道十三州的疆域图,以山南东道荆州江陵郡为中心,几道墨线辐射全国,最终归诸于帝都燕京。
他抬腕点了点荆州的位置,意识到,这里存在着他尚未虑及的变数,而这个变数,眼下看来,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惊喜。
或许,该让白玉京将那个孩子带来金陵一见……
而此时,白玉京的车驾,刚刚进入荆州州府江陵郡。
白玉京是享乐惯了的性子,半点儿委屈也受不得,尽管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但他仍然不改奢侈的习性,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专门为此行设计的轿子,说是轿子,其实无异于轿屋。
轿顶翘着精致的飞檐,飞檐雕刻出蟾宫桂月的图案,上罩防水的明黄色油绢,四周有轻柔的帘幔垂下,帘幔浮动间,透出若隐若现的雕花扇窗,有大红色宫绦点缀其中,张扬又奢华。
而若进到轿内,则是另一番天地。
轿屋分为内外两间,外间置有书案座椅,甚至还有两名贴身侍女随侍,内间则安了一张卧榻,可供行程中歇息休憩。
若非路程实在遥远,这顶轿屋该是由二十四人抬着走,因为白玉京嫌弃马车颠簸,故而极少乘车架。
白玉京一行,就这样大铺排场,招摇过市,所过之处,无不设宴款待,大礼奉上,而白玉京呢,所有的献媚讨好、阿谀奉承,他照单全收。
故而,不待他抵达荆州,弹劾他的折子已经堆满了昭仁帝的案头,若不是昭仁帝留中不发,严令禁止议论此事,这朝中,怕是早就吵翻天了。
当马车缓缓驶入江陵郡时,白玉京正和衣在卧榻上小憩,一名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侍婢正坐在一旁的木凳上,为他轻打摇扇。
这是白玉京一大癖好,不喜男子近身,所有贴身随侍的人都为女子,且样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即便是与享誉燕京的头牌名伶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名侍婢穿一件石榴色交领上衫,外罩扶光色织锦缎直领对襟褙子,下穿石榴色褶裙,腰间系了一条同色宫绦,头发挽成双环髻,倒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还要矜贵三分。
“绯云,”一名穿一身宫绿色坦领襕袍的侍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已经进江陵城了,喊世子起身吧。”
绯云随即轻轻压低了身子,柔声轻唤道:“世子殿下,该起身了。”
在白玉京四个贴身随侍的婢女之中,绯云的声线最为柔软,吐气如兰,令闻者如坠云雾,对于有起床气的白玉京而言,是唯一一个可以近身唤他起床的人。
白玉京坐起身子,懒懒地倚靠在玉枕上,任由绿衣侍婢替他擦拭面颊。
“清梨,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已经亥时了。”清梨放下巾帕,奉上了一盏苍山雪绿,瓷白纤细的手指,配上青碧色的茶盏,愈发显得秀色可餐,“刚煮的的茶,世子您尝尝。”
白玉京接过茶盏,馥郁的茶香扑面而来,清梨最擅茶道制艺,他轻抿一口,淡声问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寿恩伯派了人来接您,从城外迎客亭一直跟到这儿,只是看爷您睡着,就没打扰您。”
“一个四品的伯爷罢了,不值一提,”白玉京撂下茶杯,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其他的呢,贺停云有传消息吗?”
“星鸾好像收了一只信鸽。”
“让她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