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帝城中东西坊的灯火显得有些昏暗,在疾厉的北风中摇曳不定,好似一点点跳跃的幽黄鬼火。
天空出现了零星小雪,一片一片飘飘忽忽地从黑暗的夜空深处落下来,无根无依,朝着大地飘洒落下,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会落在哪里,只知道他们飘落了,悄无声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伤宫内,明亮的灯火映照在秦无伤的脸色,闪动着金色的光泽,左右两侧坐着玉不琢、白战功和鉴白琯三人,西秦朝堂上的三位重臣今夜齐聚无伤宫,这其间之意可就耐人寻味了。
“四殿下,离都赴任的帝书旨意已经到了吧,初二十日你当真要离帝都去朔山啊,眼瞅着也就三四十天便将过年了,此去朔山又无亲无故,要不年后你再去北方吧?帝都这一摊子烂事,还需要你镇住才行!”鉴白琯轻轻放下酒盏,叹了口气,好半晌方对秦无伤说道。
“无伤谢御史大人关心,不用了,此去北方正好,无伤便算是从这泥坑里爬出来了,此后这帝都啊,任他如何,我只在朔山当作不知,擎苍牵黄,纵马挎弓,陌上饮酒,大襟兜风,那日子岂不快活,哈哈哈哈哈哈!”秦无伤哈哈大笑,随即举杯对三人相邀。
玉不琢沉默不语,缓缓举起酒杯送到唇边,却是没有饮下,半晌之后,轻轻放下酒杯,长长叹了口气。
“我说无伤殿下啊,论年级辈分,今儿我便叫你一声无伤娃娃,老夫问你,你这便灰溜溜滚出帝都、甘心去那鸟不拉屎的朔山五郡?你可要仔仔细细再想想,离了帝都,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啊!”白战功很少这般语重心长地说话,举杯和秦无伤碰了一下,一扬脖子喝干杯中酒郁闷道。
“太尉,我秦无伤在赵国就算是死过一次了,能再重新来活这一世,便算是捡了一条命!这帝王的儿子不好当啊,当然我从来都没把自己当秦流年的儿子;瞅个机会我会离开西秦,从此隐姓埋名,简简单单,自由自在多好哇!这不想睡觉秦流年便给我一个热枕头,遂了我远离帝都的心愿了;不过无伤还是要谢几位大人今日朝堂上为无伤说话,多谢多谢!”秦无伤哈哈一笑,丝毫看不出有气馁和沮丧的模样。
“唉,今日朝堂上,百官为你发声,既是好事,却又是坏事啊!”玉不琢烦躁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来踱去。
“玉兄,此话怎讲?”鉴白琯闻言不禁一愣,连忙询问道。
“有些话老夫本不想讲,因为一旦讲出来,便有挑拨大帝和殿下父子关系之嫌,此前只是隐隐觉得,但今儿帝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正好印证了老夫的猜测,老夫也不知道这是大帝有意为之呢,还是无意为之啊!”玉不琢踱到酒案前停下,看着面带疑惑的几人沉声说道。
“赶紧说吧,这般吞吞吐吐的,急死人!”白战功不满地瞪了一眼玉不琢,埋怨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自殿下由赵国归国之后,大帝似乎便对四殿下不甚欢喜,既无政务历练,又无军务磨砺,完全就是一副自生自灭的放养,时不时还打上几板子,反倒是那二世祖洛子寰,春风得意,辱骂大帝不但没有获罪,反而还受封西凉侯,昨儿甚至还领玄甲军兵符,让你我三辅佐其查破帝都刺杀案与寻访太子,你们说说,此番侦破北朔人的今天阴谋,若不是无伤殿下暗中的布置和雷霆出击,咱们如何会知晓北朔人的灭秦图谋!”玉不琢坐下,眼中露出不解,看着三人压低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