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有再说话,带着衙役就匆匆地离开了。
韩翊在传舍里的事还没完,他朝方才僵持不下时声援自己的那人处走去。
那人一身胡人打扮,但又长着华夏族人的脸和身材,走得近了,韩翊这才发现,他居然就是失踪多日的楚军的军市令!不由得惊得合不拢嘴。
此时的军市令已经须发皆白,清瘦了许多,脸上满满的全是沧桑感,韩翊的心中不由得一阵心酸,“田荣死了?”
那人笑了,笑容中有欣慰,嘴角还如当初那般地宽厚,“嗯。我亲手把短刀插进了他的胸膛。然后,又像他对待我儿那样,把他扔进了笼子里喂了鱼。那鱼,把他身上的肉啃食得很干净,一点渣都不留。再后来,我把他的骨头,点在了故齐王宫最深邃的那个地道里。”
田荣点了他对手的骨殖作地牢通道照明用,然后他的仇家又把他的骨殖点了照明。不知这算不算是陈平当年口中所说的因果,韩翊咽了咽口水,心想着以后做事还是不要太绝的好,不然田荣就是最好的例子。
韩翊再看了门外,已然再没有半个衙门或者是寻衅的人,他便知军市令是特地拦他去北地的。相比较范增他们,军市令从来就不是一个非此及彼的人,想必自有他拦的道理。
他特地让小二再加了五斤牛肉,两坛桂花酿,并亲自恭恭敬敬地给军市令满上,“亲叔伯一般的人,现又有活命之恩,还请笑饮为上。”
军市令端起那酒酿,眯着眼,慢慢地把它一点一点地啜到嘴里,那模样,极享受,是韩翊以前所没有见过的。
等到陶碗里最后一滴桂花酿都进了他的嘴后,好半天,军市令才睁开他那还氤氲着迷梦的眼,说道,
“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是像你这么给我倒酒的,那恭敬味儿,让我觉得在这世上遭再大的罪,也值了。只是有一点儿,他跟你不一样。每次我朝他撒气,他都乐呵呵地受着,连只言片语的埋怨也没有。那天听到噩耗,我感觉我的天都要塌了,只一心想要田荣那老鬼全家的命来偿。”
杀人虽然不好,但是为至亲报血海深仇,大概是很快意恩仇的吧。这时候的军市令,最需要的大概是把所有的过往,高兴的,痛苦的,都一股脑儿地倒出来,然后,再重新开始。
韩翊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孩子,你到楚军的目的并不单纯。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只不过,不知怎地,我只有一种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冲动,所以有好几次,我都没有到亚父跟前揭穿你。”
韩翊依然在笑着,看军市令的眼神,就跟看韩平的一样。
“北边,你不用去了。去了除了白白搭上一条命之外,你什么也得不到。那次你们在修武城放走的那人,将会成为最恐怖的存在,那片地,也将会成为最惨烈之地,一点都不会比当年项王屠刀下的咸阳好。不管是你找的,还是别的人,都没命回来。”
原来,军市令并不完全忠于范增。听项悍说过,当年是范增不顾他的反对把周推训练成一名优秀的间者的。他对范增,大概还是存着怨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