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鹰被她一碰,侧头回望,甚是温顺,目光再往她右手匕首一落,喉咙里咕噜一声,身子一挪,满眼惊恐。王采乔心肠顿时软了,将匕首收入怀中。那鹰拖着一条断腿,朝她挪了过来,偎在她身旁。王采乔将它搂入怀里,说道:”你这有灵性的东西,谁忍得下心来吃你!“,待要落泪,干渴数日已无泪可下。
这一夜寒风骤起,王采乔衣衫单薄,只觉寒彻骨髓,一夜反复冻醒,凌晨睁眼,只见世间白茫茫一片,正是下了一场晚雪。这雪又让她想起家乡风貌,朦胧间似乎见到父兄的笑脸。她此刻身体虽然虚弱,心境却平静如镜,伸手摸了摸陆冰前胸,只觉冰冷一片,心跳几不可察,已是弥留之际,便复躺下,突想起里间卧房那数百年前的老先生,便将匕首倒握,正要往胸口插下,却见那鹰本已微弱的眼睛突然一睁,竖起了脖子。
王采乔以为童壳唐固来登,心想纵然要死,也当体体面面自作了断,便强撑精神,握起马鞭走到洞口,只见那二人犹在远处架火烤肉,并未来犯。王采乔甚觉茫然,徒劳问道:”你听见什么?“。那鹰仍自凝神不动,仿似雕像一般,再隔半晌,那鹰突发一声长唳,双翅一展便要起身,奈何断腿触地,疼痛不已,又歪倒一旁。王采乔忙将它捉回干草上,说道:”对啦,我们一死,你也难逃一劫。我把你从里头石窗扔下去,是生是死看你的运气啦“。
正要抱鹰,突听一声长哨发自远处,掠过湖面,穿过树林,直荡进石屋中来。王采乔奔到门口一看,只见湖上一个青衣少女,双足踏着一根枯木,以剑作浆,朝小岛划来。那鹰拐到洞口,见到那少女,顿时精神抖擞,也顾不得危险伤痛,疯了一般便往外飞扑,王采乔急忙去抓,却抓了个空。那鹰坠落地面,翻了三五个跟头,便强自闪动翅膀,朝那少女奔去。
那唐固见到巨鹰,怒从心起,拔剑追来。童壳叫道:”唐师弟别着急,先弄清楚它主人来头!“。唐固扭头大骂道:”它主人纵是王母娘娘,爷爷也要弄死它!“。那鹰见唐固迫近,恐惧之下更是一瘸一拐,奋力前扑。湖上那少女瞧见异样,身子一低,一剑深插入水,往后一划,箭也似的驶出数丈,末了右足一蹬,飘然落在岸边,挡住了唐固。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甚为飘逸潇洒。王采乔瞧得不禁自惭形秽,暗想道:”早知这轻身功夫能使得如此好看,我便随爹爹学上一点了。只是他跃起来却跟个笨乌鸦一般,谁又愿学?“,想到此处,不禁扑哧一声,此时大雪新霁,暖阳照在她苦楚多日的脸上,竟绽出笑来。
那少女挡在鹰前,见唐固一脸凶相握着剑,也毫不为意,径自俯身将那鹰抱了起来,自言自语说道:”我当初偷偷走了,便是怕中原险恶,不想你也跟来。你却偏要跟来作甚?如今脚也断了一只,羽毛也掉了好多。真是一只蠢畜生!“,言语中又是感动又是生气,秀丽的脸蛋往鹰偎去。
那少女又把目光将唐固一扫,侧头问道:”便是眼前这人斩了你的脚么?“。
唐固大叫道:”畜生岂听得懂人话?便是老子斩的,却又如何?“。
童壳这时已奔了过来,说道:”师弟,别乱认事!”,又拱手道:“这其中怕有一段误会,姑娘容貌不俗,气度不凡,必出自名门,敢问令尊是哪一位英雄?和我泰山派大半也有交情“。
那少女摇头道:”你开口便问“令尊”,难不成在你心中,只有男子才算作英雄?“。
童壳愕了一愕,笑道:”凡间大致如此,但姑娘这般出自仙境的人物,自然父亲母亲二人均是大英雄才成“。
那少女莞尔一笑道:”谢你美言,不过你们伤了我的鹰,我也得斩你们一根腿,自膝盖下一寸斩断就成。你们两个人四条腿,任选一条,若是不忍自己动手,我再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