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今天电梯内的消毒水味道格外浓烈。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尤弥尔感觉自己要被浓烈的气味击倒了。
电梯里面塞满了人,像装满沙丁鱼的罐头,人们都使劲给旁边的人看自己的白眼,甩甩头就能把自己脸上的黏汗丢到别人嗓子眼里,吸进去的空气是另一个人刚刚呼出的臭气,空调是个只哼哼不送风的蠢摆设——它太旧了,旧到随时会坏那种。
只要登上仅供穷人们使用的电梯,他们就只能这么臭来臭去。到处都粘乎乎的,似乎连昏黄的灯光也变得粘稠。
尤弥尔想要挤进去,电梯门口附近的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能不能别再上人了啊!看不到已经这么挤了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尤弥尔低垂着头连连道歉,慢慢从缝隙中挤进了电梯,幸好他瘦的像根柴。
在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收腹仰头,电梯门差点夹到他的下巴。
失重感传来,电梯高速落入地底深处。
厢体外传来呜呜的风声,仿佛并非行在岩石之间,而是飞在天上。
因为每一层地下世界之间的高低差都相当大,为了提高人员运输的效率,如今电梯的功率和体积都比2030年之前的型号更强更大。现在这些装着数百人的大家伙比起电梯,更像是游乐场里跳楼机的强化版。吓人的风声和高速下不稳定的厢体,往往会让第一次乘坐的人吓到尖叫。
上千米漆黑狭长的空间里,电梯坠如黑星,身后拖着孤单的一根曳引钢索。
......
咔哒咔哒。
铜制的楼层指示器滚轮慢慢停止,楼层数定格在“-99”,深度是“-1000米(绝对标高)”。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燥热的空气涌了进来。但对于困在其中的人来说,甘冽的犹如山泉。
尤弥尔立即向外冲去,门外等待电梯的人早已围成了一大群。他们同样衣衫破旧,面黄肌瘦。拎着各自工作的用具,挤电梯的气势如饿虎下山。
“嘿!急着投胎啊你!”
“蠢蛋!别跟个猪一样楞往人堆里拱行不行?注意点周围!”
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尤弥尔不断把面前的人往两边推开,像一条精疲力尽的大马哈鱼,要破开水流洄游到他的故乡。
他费劲的前进了几百米距离,目光在道路两侧来回搜寻。
这是一个时间倒退了数十年的世界,脏污的暗黄色是主基调。斑驳的光影无力的妆点着褪色的城市,陈旧的设施透露出苟延残喘的气息。
不卫生,不安全。没有慈悲,没有希望。
只有两车道宽的道路上站满了形色匆匆的行人,地上流淌着不知从何处来的脏水,臭气熏天。
路两边的简易板房如同堆积木那样叠了七八层,一直顶到这一层的天顶岩石附近才停止。锈红色的铁架子围绕在板房外,像是钢铁的爬山虎。那些铁架被当做楼道和楼梯,每当有人经过,不堪重负的铁条就发出即将断裂的嘎吱声。
楼道栏杆上晾晒着掉色的衣物,那些破烂儿简直难以被当做衣服,只是堪堪能够遮羞的布条而已。
矮小潮湿的板房之间夹杂着一些棚屋。这一层城市原本就是贫民区,而棚户们则是贫民中的贫民,只能用建筑废料勉强搭建栖身之所。这些违建房屋霸占了一半的路面,让本就压抑的路面更加窄小。
空间里的其他空缺,则全部由人填满。仿佛画家画到这里技穷了,没有任何灵感续写这里的落后和呆板。只好不断加人、加人、加人,就像烧杯里先放进铁和石块,随后一直加水,直到杯子满溢,直到画面挤到爆炸。
每一块地砖上都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的人,每一个窗户里面都看得到瘦小的儿童,每一张床上都躺着枯槁的人,钢架上站着人,楼梯上站着人,电梯里塞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