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莱亚当然知道埃琳娜是谁,作为阿什莉的副官他总能在她身边见到她,而且他对她的了解不止这些。
尤莱亚听许多人谈论过埃琳娜副官,是的,从军队的士兵们口中,对着一个任人摆布的营妓,不是所有人的嘴都那么牢靠。主观上他们交谈的对象并不是尤莱亚,只有性格孤僻的怪胎才会一个人来找营妓寻欢,多数时候这种消遣是个组团的娱乐项目,他们一边对尤莱亚施暴,一边聊着许多杂七杂八的关于城市、关于军队里的话题。不止一个人希望两人战后能够在一起,英勇果敢的上司和她温柔能干的副官,他们敬爱的、愿意遵从命令的对象,两人之间还没来得及言明的爱情在他们眼中更像是一种对未来美好图景的想象。
哦对了,其实尤莱亚还知道,虽然阿什莉一直以战时为理由拒绝她,但她看向副官的眼神也许并不仅仅只是上级对下级的信赖,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埃琳娜的死亡成为了过去式,她成为了一根隐秘的、会令众人疼痛缄默的刺。
“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吧。”在尤莱亚开口之前,阿什莉就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我记得她,她是个好人。”尤莱亚认真的说,从他口中说出这种词来形容一个共和国军人简直不可思议,然而这并不是让人难以理解的说法。
阿什莉在黑暗中露出悲伤的神情,她低下头,并不是为了看清尤莱亚,只是想躲避窗外的月光:“她犯了错……”她轻声说。
尤莱亚摇了摇头:“埃琳娜小姐做了正确的选择,对于她来说……”
“‘正确’?”阿什莉突然抬高语调:“你怎么敢这么说!对了,是你们这些该死的雅利安人利用她的同情心,让她背叛了军队……”逐渐颤抖的语调显出她的情绪正在失控。
尤莱亚叹了口气:“阿什莉,你到现在还在否定她的所作所为……”
阿什莉沉默着咬紧牙根,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他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一个卑劣的、残忍的雅利安人,此时此刻他用温和平静的语气对她告诉她,她的副官善良、正义,直到最后她的行为都是正确的,这无异于在否定她自身。
“呜!”在尤莱亚反应过来之前,阿什莉揪住尤莱亚的前襟把他从桌上拎起来,她很用力,看上去想把他直接勒死,她大约已经忘了最开始是她自己想要聊起埃琳娜的事。
“她做错了!她违反了军令,对你们这些猪猡的同情心害死了她!”她歇斯底里的吼道,她应该知道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差,但现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什……呃……”尤莱亚呼吸困难,他本能的抓住阿什莉的手腕,他没力气拉开她,只能承受她无端的怒火。好奇怪啊,明明被人勒住脖子这件事同样也在他习惯的范围内,可无论经历几次肉体的窒息感都会让他产生恐惧。
阿什莉无视了他的痛苦,她在宣泄自己的情绪:“是你们欺骗了她,伪装成可怜让人同情的模样,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这些雅利安人……”她的手指越收越紧,尤莱亚已经分不清疼痛和窒息感哪个更让他感到痛苦,他的指尖在阿什莉的手腕上留下痕迹,可她没有松开分毫。“埃琳娜怎么会成为间谍!”
“啪”的一声,尤莱亚领口的纽扣崩掉了,衬衫从阿什莉手里滑出来,他半个身子摔回桌上:“咳……咳咳……”他暂时没法对她说话,只是断断续续咳嗽着用力呼吸。
“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阿什莉不断重复这句话,与事实无关,她只是想说服她自己。
尤莱亚听着她颤抖的、魔咒似的自言自语,突然觉得这个对他施暴的女人并没有那么可怕,中尉她不过是又一个被战争和仇恨吞噬的可怜虫而已:“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咳咳阿什莉,你知道她是个混血……”
…………
埃琳娜.德鲁比奇少尉因为间谍罪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在战争结束前三个月。
那个时候帝国军的颓势显而易见,共和国的军队势如破竹,帝国军节节退败,战线从共和国腹地开始往国境推移,一切都朝着胜利的方向,本该是那样的,然而战争后期共和国军唯一的一场惨败就是斯德丁城攻防战,阿什莉和她的小队参与其中。
战役开始时优势原本在阿什莉她们这边,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几个雅利安人战俘逃跑后,他们摸清了共和国军队的编制、人数、后勤补给路线,然后包围并剿灭了整个后勤班。在没有后援、补给无法跟上的情况下部队被迫和帝国军进行拉锯战,缺乏补给甚至医护的共和军不得不后撤,那是阿什莉人生经历的最后一场败仗。
阿什莉当然希望查出内奸是谁,背叛者必然接受惩罚,可在调查员将那个内奸带到阿什莉面前时,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同自己征战了数年的副官垂下头,她被漂洗的头发上黏着红色的染色剂,而更多的则是大块刺眼的金色,和雅利安人一样的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