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祯明听到有人认出了他,一回首发现是老师府中的绾生,赶忙又埋下头吃面。
这应该看不见我吧!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不是故意要在老师府前的面摊吃面的,我不是故意三过老师府门前而不入的。卫祯明一边碎碎念一边又把头埋了又埋。
“卫相公!你这背影我打一眼就认出了你,走走走,老爷说最近得了一块十锦松烟墨正到处找人试墨呢。”
卫祯明一看绾生人都到了眼跟前,推辞不得,只能草草吃完了面跟着绾生进府。
被绾生硬拖进府来的卫祯明乖乖地向老师行礼问安。
“老师,弟子砚嘉敬安。”
“砚嘉,来,坐这儿吃个点心。你来得可晚,今儿个中午你师娘做的糖醋鱼你是没机会尝喽。”
卫祯明老师苏问兆递给卫祯明一块栗子糕,暖香暖香的栗子味儿瞬时盈人肺腑。
“哎,谢谢老师。”
卫祯明接过栗子糕,听着这话心里就一秃噜,他总觉得他老师话里有话,九成九已经知道他被贬的消息了。
吃过点心,卫祯明才铺过了宣纸,绾生添香磨墨,他在书案前试墨,他老师坐在旁边的八宝椅上悠闲地品着茗茶。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他老师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学生……”
卫祯明下笔一顿,纸上如漆发亮的墨迹立刻晕出一大块。
“嗯?”
“学生我是没法子继续当官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他老师的神色,无奈放下笔,撩袍向老师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直直下跪,袖子里暗中攒紧了拳头,该来的总要来了。
“师恩难谢,学生想回南阳县务农!”
终于,他终于还是对辛苦栽培他的恩师说出这句话来了。他不敢想象他将会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那可是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一路走来的老恩师啊。可是过了许久,久到卫祯明都以为时间凝固停滞了,坐在八宝椅上的人才启言。
“卫砚嘉,你抬起头来。”
听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语气,再抬头时,卫祯明已经双眼泛红,他和老师相处时间久,自然知道老师这语气代表着什么。
老师什么其他的话都没说,只是递给了卫祯明一本书。
“这是?”
他老师捻了把胡子,缓缓说道:“奉新宋教谕的天工开物。”
“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知晓你的心思。皇后娘娘待你情深义重,你一直想报答,这份心思我们都看在眼中心里知道,可是这份恩情是否如囹圄困你不前?你读书十年,当真读通人间世事?你为官数载,又当真全心为黎民为众生?”
苏问昭的三个问句问得卫祯明顿时哑口无言。
“此一去便大胆地去吧,贬谪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看看山水看看民生,切勿再想庙堂事。昔年徐仙人遍览天下做霞客游一书惊艳了多少士子。我将此《天工开物》一书赠你,愿你承前人之志,余生多有所得。”
“卫祯明叩谢恩师。”
结结实实的一个头磕下去,座上苍颜白发的师者与座下二十一岁的学生俩人皆泪湿了衣襟。
绾生见状忙捧来手巾,两厢劝慰,俩人才止住了泪。
“老师,我有一仆人,唤作季平,性子老实手脚利索,可来苏宅当事?”
“你连房子都不留了?”
“我把地契钱财一并给了宫中的陈康,让他以后专心为太子打点。”
“看来你是真不愿意再回来了,那就让季平过来吧。”
依依拜别老师,卫祯明心里已然好受了许多,他是不怕回乡务农的,但是怕对自己好的人会失望,幸好老师还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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