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黎重枝人还未到,声已传来。
黎平霜放下剑,接过帕子,抹去额上的汗珠,便侧目望去:“你来了。”
“王姐难得宣我入宫,我哪里敢耽误!”黎重枝今日只略施粉黛,却面色红润,眼底一片春意缠绵,“这不立马就赶来进宫了?”
“当真?”黎平霜被她过于活泼的语气逗得唇露笑意,“朕没扰了你的好事?”说罢又瞥了她一眼,视线直截了当地落在了她那红肿不堪的嘴上。
黎重枝被看得耳朵发热,难得地脸上浮现出几分被调侃后的羞色,她不由嗔怒:“王姐又拿我打趣!”
“还不是那谢听雨……”她小声嘟囔,“死缠烂打着我,险些让我……”后面的话却被她吞了下去,脸上飞红却变得更加明显,眼神也漂浮起来,就像无意地勾起了什么回忆。
黎平霜乍然听到“谢听雨”这个名字,便垂下眼帘,开始擦拭剑身,随后才含着笑意地接着说道:“朕还是头回见你对一个人这般上心呢。”
将剑归鞘后,她才转身朝凉亭走去,摆手挥去下人,只由自己和黎重枝独坐饮茶。这凉亭正位于湖心处,竹叶沙沙作响,偶有风声吹拂绿波泛起皱纹,一圈叠着一圈地荡漾开来。
黎重枝也跟着坐下,拈起一块点心,拿到眼前观察起来片刻,“唔——我猜是豆沙馅。”黎平霜跟着看了眼,笑了笑:“不,应当是别的。”
“好吧,又是我输了。”吃下点心后,黎重枝只得心服口服地应道,随后才接着先前的话题:“别说王姐你很惊讶,我自己也很惊讶啊!”
“也不知道是那谢听雨对我下了什么迷魂汤,从前我院里的那些莺莺燕燕啊,我觉得都没有他漂亮。可是那些人,从前分明是我千方百计、花重金买来的极品,他在边塞长大,怎么可能比得上那些自幼就被精心培养、雕琢的人儿呢?”
随着话语的铺展,黎重枝望向远处,凝视着一只在竹叶尖上停留着的蜻蜓,有些茫然:“王姐,我是知道这种感觉很不对劲的。现在我离开府邸,远离他,来到王宫,才能这样告诉你。如果谢听雨现在是在我的眼前,我说不出来这些话。我……”她顿住,看着点滴水珠落在蜻蜓那薄如蝉翼的翅膀上。
滴答、滴答,落下更多水珠,本来平静的绿波迎来四面八方的涟漪,顷刻之间,天际处黑云翻涌,紫色的电纹时不时地闪现。
而与倾盆大雨所带来的喧哗声不同的是,凉亭内的寂静。黎平霜看着黎重枝的神情,本置于膝上的手无声地握紧。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不会有人比她更加了解:如果重枝对什么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就代表她已经对那样东西喜欢得不得了无法自拔,喜欢到……已经抱有势必要攥紧在手里的决然。
果不其然,黎重枝说道:“……我大概是,”好大的雨声,风卷来凉意,可这些都浇不灭、打不败少女的满怀热意,“钟情于谢听雨了。”
“钟情……”么?黎平霜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同时竟又在冥冥之间地感受到它所象征的沉重与宝贵。
大概是千金难换的吧,黎平霜不由地想着,否则为何重枝的神情,会瞧着比在十六岁生辰收到东海龙珠时的神情,还要雀跃和惊喜呢?
或许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王姐的沉默,黎重枝蓦地神情紧张起来:“小妹忍不住又说多了,还没有问王姐唤我进宫是为何事。”
黎平霜的思绪被拉回当下,她难得迟缓地眨了眨眼睛,重复说道:“嗯,朕唤你入宫是为……”是为何事呢?罢了。“先不论旁的。你是想要谢家公子当你的正君?不过在此之前,那些陪伴你多年的人也该先定下名分吧。”
却见黎重枝脸色略红,嗫嚅地说道:“不……”
黎平霜顿时之间有些惊讶,以为她说的是不想迎娶谢听雨为正君,失笑道:“你不是说自己很钟情于他吗?”
“不,王姐。”黎重枝摇摇头,“我是说,我想要遣散其他的所有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黎平霜拧眉,不由地提高声量,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荒谬感——既要娶谢家公子为正君,又要遣散旁人。这不是两件事吗?哪里来的必然联系吗?
更何况,在黎重枝所养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能够与她双修,帮助她提高修为的。甚至其中还有一个纯阳炉鼎,与她极为契合。且不论相伴多年,黎重枝与他们之间是否有情感。就是这些人所拥有的价值和资质,任意挑出来一个,都是并不亚于谢家公子的。
分明是能够共同拥有的事物,为何要在其中二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