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不信神佛,他也知道龙池不信,只是做出这夸大的样子来,夸张地表示她的所谓心意。
可他确实吃这套——白石耳畔传来重重春雷,淹过鼓噪心跳,随后伸出手抓握住龙池的双手:“今夜雨大,薰不要回去了,免得受寒——留在这里吧。”
龙池眨眨眼,是想留的,却还是道:“可我的寝衣……”
“我遣人去拿。”
“睡前我还有功课要做。”
“休息一天也不打紧。”
龙池还想说什么,白石的手却已经攀到她手腕,粗糙的指腹摸着她搏动愈快的脉搏轻轻摩挲,铅灰色的双眸中有讨好恳求的意思。她轻吐口浊气,别过头去不再说话——算是同意了。
窗外春雨势大,穿林打叶,潮得胜过龙池出了汗的掌心。她披着寝衣,缩在白石为她准备的全新被褥里,眼神不住地飘移。
她来白石的卧房畅通无阻,并不意味着她在这里留宿也全无心理负担。反而,只是看着两只并排摆放的枕头,听着隐隐约约的水声,她就从心里生出惴惴不安的紧张。
她用手指绕着长发,一圈又一圈。
终于,水声停止。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后,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化为一道灼热阴影罩下——白石从她身侧拥过来,亲吻落在她鬓角脸颊。他身上还带着刚出浴的水汽,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湿热发烫。
“我好了。”他说道,“睡吗?”
龙池转过脸去,直面的是他敞开的领口和胸膛——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她咬着唇,将他推远了点:“…热。”
“才刚初春,哪来的热,别着凉才是。”他无奈笑道,“我们两床被子,互不争抢,只是显得泾渭分明了。就让我睡前先抱抱你——”
龙池抬眼望去,伸手将两条被子相邻的侧边扯开、搭到一起,用行动表明倒也可以不必分得太清。白石眼睫一垂,视线从被子上的刺绣花纹上掠过,又顺着龙池腰线向上,落到她晶亮的眼睛里,得寸进尺道:“那我抱着薰睡。”
“……不好。”
“好。”
龙池狐疑地看着他——虽说白石向来依她心意,但这半个月来她也对他恋爱后的脾性有所了解,在这件事上,他实在不应答应得如此痛快。比起“好”,他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拒绝她的拒绝,就要抱着睡。
事实也是如此。
闷热的床褥,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凉风,明明该是压抑燥热的环境,耳畔传来的心跳却让人甘之如饴。
他的手带着灼烫的温度从肩头落到背后,向下滑至腰间揉捏,浅浅腰窝被男人以指节轻刮,泛起一阵酥麻。
不老实的手,不老实的男人。龙池的轻喘被淹没在经久不息的雨声里,和白石同样隐忍沉重的呼吸中。她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说道:“——也是这样的雨天里。”
白石的手停下,却还是紧紧箍着她的身体,不可挣脱。
“我、我在这里第一次被教授房中术,虽不比岛原的残酷,但我还是恐惧。”
“那之后我来找您,也是这样的雨天。”
她急不可耐,倾吐那被梅丸拒之门外的夜晚——虽是梅丸以“大人已入睡”的托辞阻拦她,可她却瞧得分明,那窗后烛火摇曳,人影绰绰,是他不愿见她,才叫梅丸来唱这黑脸。
她无功而返,冒着雨来,又冒着雨回。走在黑暗积水的道路上,她被对身体因情欲而失控的恐惧和被心上人避而不见的伤心失意攫取了心智,在这样的痛苦下她的大脑却更加清明,想通了白石此人——
将人作为工具的时候,是无情冷血,不在乎他人的心情、意志,几乎可以说是极其自我的男人。
因此才避而不见,因此才不愿给予哪怕一点的温情安慰。
白石静静听着她说,灰色的双眼在深夜中沉暗如深潭,内蕴冰冷的锋锐,就如同他平静——甚至毫无歉意——到淡漠的神情与话语一般:
“你和我翻旧账,是什么意思?”
龙池惊醒,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她衣襟整齐,身旁的床铺已经失了温度,显然是白石已经起床了。她恍然地侧过头,看向略有凹陷的枕头,又缓缓转回,望着古朴的房梁。
“是梦啊……”她揉着自己酸痛的脖颈,又缩回了被窝里。
是真的说出口了才好,还是只是个梦更好呢。
龙池不知道,也无心去想,只抓过白石的枕头垫在自己脑后,又合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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