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陷入沉默。而在此时,一声鹰唳,那只属于白石的信鹰猝然降临,带来了从京都城内传来的紧急消息,打破了这片静默。
——平月宫亲王被刺杀了,目前正在紧急救治。但据太医院所说,恐怕死局已定,无可转圜。
一个嗑药的酒囊饭袋的死,白石并不在意,他更在乎的是附上的另一条消息:亲卫田中幸为保护平月宫亲王身受重伤,想要在死前见白石一面。
照理说,这样的消息是不该被递到他眼前的。但是,因着他们有旧时情谊,所以情报官才特意提上一笔,将这件事交由白石判断。
“恐怕来不及了。”白石望向天空,说道,“传信回去,尽力留住他的性命。如果可以,让他留下遗书,以免我……赶不及回去。”
“……是!”
……
其实田中幸本就该死了。
无论是在互相倾轧的地下势力中,还是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田中幸能活下来,他自认为是耗光了这辈子的所有幸运。
因此他失去了妻子,也即将失去生命,只能将还是个幼童的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要崇高地杀死害死妻子的仇人,又卑劣地拉着曾经欺辱过妻子的人垫背。最终算计着、想凭借自己曾救过白石性命的恩情以及旧时的友情,绑架他为自己的儿子留一条光明的生路。
他有真相要告诉白石,所以他还不能死。
“夺妻之恨、杀妻之恨……不可不报。枫、他害了我的妻子,害了我孩子的母亲,我怎能忍耐。今日并没有逃走的杀手,我就是刺杀平月宫亲王的那个人——”
“我身为臣子,刺杀君主,是为不忠;然而君夺臣妻,不可不谓之为无德。我不后悔。只是佑都,我不放心,想将他托付于你……”
白石垂着眼看他,神情并无动容之色,问道:“你早知留下他在这世上,对他无益,何必刺杀平月宫,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我本不愿如此急迫。只是再不动手,我恐怕守备严密之后,我便没有出手的机会;又害怕另有人捷足先登……”
白石不能理解。他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浓烈的憎恨情绪,因此不能理解田中幸非要亲自手刃仇人的想法,但他接受这个不同:“我会抚养他,你不必担心……至于你刺杀的事情,我会压下去。有一个罪犯作为亲生父亲,对他来说并不好。”
“他还小,不会记得我的。”田中幸虚弱地笑道,语带遗憾,“正因为我爱他,所以为了他好,我要远离他。他不必再和我有任何联系,除你之外,也没有人需要知道他是罪人的儿子。”
“你以为你死之后,你说的话还算数吗?”白石道,“没关系,我会告诉他你的存在。记住一个人的负担太重了,我也需要有人和我一起承担。另外,我并不赞同你说的话。”
“既然是爱她,那就更要把她留在身边。直到这个世间再没有任何人,比你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
田中幸像是看出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说?”
“是的。”白石说,“感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事。这也算是你做了蠢事之后,最后的价值了,田中。”
“……作为您的属下,我很荣幸。”
他还是死了。作为尽忠护主的侍卫而死,即使再多的参汤、止血药,都没能留下他的性命,只是延缓他的死亡。田中幸在生命尽头犯下的罪恶将被深埋,只在仅仅几个人的眼神和记忆中流转。
薰该如何接受这件事呢。
这是白石心中唯一留下的疑惑、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他转头,问梅丸:“你说,这件事情需不需要告诉薰………………梅丸,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梅丸惶恐地跪下,为他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大人,无论如何……请您节哀。”
被点破的那瞬间,即使他不愿意以友人的身份去面对田中幸的死亡,那股哀伤还是无可避免地涌了上来。
白石知道,他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当晚。
龙池辛苦了一天,终于回到家。等待她的是温暖的厅堂和热腾腾的晚饭,以及正在主座上等她入座的白石。
她有气无力地与他打了个招呼,这才入座,说道:“今日的大事还真是多啊……父亲,您都不知道,佳月在我面前哭得有多惨……”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白石打断了她,说道,“关于刺杀,你不要去调查。”
“…我虽然有这个想法,但现在也分不出精力啦……不过、父亲您既然这么说,是有什么理由吗?”龙池好奇地蹭过去,仰面看他,像一只渴望求知的小猫咪,“您知道内情?”
白石低头,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暗杀者是田中幸。”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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