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吗?没生气吧。但好像生气了?
龙池给佑都包扎,神思不属。她明明不愿被白石横眉冷对,但心底却不知为何、竟希望他生气——她才好相信,自己在白石心中确实有那么一两分特殊在。
日头偏西,已到了回家的时候。田中幸和佑都依依不舍,后者还抓着修格斯的尾巴不肯放手,不知道是不舍得分别,还是依旧记恨在心、想要复仇。
龙池笑着抽回了修格斯的尾巴,与他们道别之后,登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滚动起来,轧在京都的街道上。一道橙黄色的傍晚日光透过帘幕的缝隙漏进来,打在龙池的面颊上,映得她双眼呈现出了迥异色彩——阴影中的如烈火燎过的荒原焦土,而阳光下的却似烈焰熔金,缓缓流动。
白石坐在她对面,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我要向你道歉。”
龙池浓密的眼睫轻颤,一瞬垂落,又忽而扇起,看向白石,眸中有着浅淡的惊讶。
“我昨日对你发了脾气,是我的错。”他说道,“我明知你在外一日已经很辛苦,却还是……迁怒于你,甚至还不许你吃饭,是我不对。我不知道如何补偿你才好,只希望薰不要在心里对我有了芥蒂……”
龙池听罢,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我们是父女,父亲往日里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对您不满。何况昨日确实是我迟了门禁回府,我有错在先,父亲不必挂怀。父亲若是有心,今日便随我再去买一次。您昨日只吃了一口,要我说,热腾腾的才好呢。”
白石没好意思说,昨日他把那剩下半块点心晾了好久,最后还是吃进了肚里,于是道:“都依你,你说了算。”
龙池掀开帘子,微微探头叫五郎去给车夫指路,然后才回过身来。见到白石的目光追随着她,她又道:“父亲这样看我,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白石抿了抿唇——他少有地在她面前流露出这种软弱的犹疑——问道:“你头上的银簪……我送你的簪子,怎么不戴了?”
“因为。”龙池直视着他,连唇角都绷得平直,说道,“我更喜欢外面的东西,您说的,不是吗?”
白石几乎被她冷硬的语气吓到了,以为龙池先前的柔软都是假象,其实还是在与他置气、没有原谅他,甚至还用他气头上说的话来反击。但很快,他看到她的嘴角逐渐翘起,弯成一个狡猾俏皮的弧度——他意识到了,自己被耍了。
“好啦,我说实话。”龙池的神情缓和下来,还是先前那副温柔依赖的样子,“高贞宫亲王说要送我,我想着日后若我要选一个人嫁了,说不定会选他,于是才收了簪子,也算打好关系。但这也不代表什么,何况它确实很好看,不是吗?”
听到高贞宫三个字,白石心中那股无来由的恼怒又燃起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有了经验应对,于是很好地压制了下去,只是微微皱眉、手指紧握,面上仍神色自若地问道:“难道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并没有。”
白石的心落地了。他眉心的褶皱展开,看向面前的龙池,几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是该这样。薰,你不必急于做决定,你不需要被裹挟着去做一个你并不能全然认定的选择。因为你足够好,我也愿意去给你慢慢选择的底气……所以,不要太早去换这根簪子,直到你相信你绝不后悔为止。”
龙池看着他,心中喜悦、悲伤与酸涩交织。面前的男人并不知道,她早已有了心中认定的那个人,然而她认定的人——身为养父的白石,无论是基于身份还是伦理,都不存在在她的选择范围内。而为了依然能在白石身边保全地位,她只能按照那条既定的路线走下去,去将就地选择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
正因为无论如何选都不圆满,所以才都绝不后悔。而如果她能有一个向他许愿的机会,她会说:
“我想,选择我自己的人生,可以吗?”
她的声音轻如蚊蚋,被这热闹繁华的京都喧嚣所淹没。白石疑惑地看向她的唇,似乎想从那细弱的颤动翕张中读出她想说的话,然而终究失败,归于平静。
“你说了什么?”他问。
龙池轻轻吐息,笑道:“我说,父亲的心愿、父亲的计划,我一定会赴汤蹈火地为您实现,绝不后悔。”
黄金曾一度翻涌,而终于渐渐冷却;它真正的主人还未想起,明明手执炬火,却茫然四顾,不明白那恼人的热度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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