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护国寺,一面是花团锦簇人流如织的热闹,而另一面却是行迹寥寥阴寒湿冷的死寂。龙池从前者走向后者,不免打了个寒颤。
“尼姑庵在山阴面,确实会冷上一点。”高贞宫道,“前方便是厢房,受害者就是在她的厢房内被杀的——你随我来。”
龙池跟着他一路走过,不时能遇到刑部的官员。他们看着两人,目露疑惑,却还是照常放行。两人行来,刷高贞宫的脸通行,一路顺畅,直到站在士兵重重把守的事发厢房前,高贞宫才停步,没有立刻带龙池进去,反而问:“进去吗?”
龙池没立刻回答,而是望向飞檐上安静的乌鸦——它像是某种灾祸的预兆,正看着她的眼睛,等着她自投罗网。她不惧怕这些,缓缓收回视线、回过头来,坚定地点点头:“当然。”
高贞宫闻言,不再阻拦,替她推开厢房的门。
一股陈旧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如同一阵裹挟着尘埃和污泥的腥风,冲得龙池立马捂住了口鼻。高贞宫看她一眼,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囊递到她面前:“里面是薄荷,拿着进去吧。”
龙池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将香囊抵在自己鼻底,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厢房并不大,不过有窗有桌,倒是五脏俱全。外头的太阳斜斜照着,把里面也照得亮堂,无需点灯,也可一览无余。龙池走进房内,环视一周,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四面八方居然都有血迹喷溅留下的痕迹,出血量极为惊人。高贞宫在一旁说道:“尸体的脖颈处有一道利器划开的伤口,还有掐痕。我们猜凶手是先把人掐晕,再割喉杀人。”
龙池探究地看向他:“那脸皮是什么时候被剥的呢?”
高贞宫颇为意外:“左大臣连这个都告诉你?…算了,我们猜测是在割喉之前剥的。也就是凶手自以为掐死了死者,其实不然。等到她着手剥皮时,死者被疼醒,一不做二不休,凶手才用利器割喉。”
“那伤口的位置是不是比较靠下?”龙池以手作刀在自己脖颈处比划,“在这?”
“差不多。”高贞宫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既然要剥脸皮,当然是越完整越好,割太上面了影响剥皮该怎么办好。”龙池想了想,又说,“可是,为什么这个凶手要取走受害人的头部器官呢?”
对此,高贞宫也给不出答案,只好带着龙池调查了一圈犯罪现场——其实也不剩什么东西了,就连这里的床单都被带走用于给证人指证,只留下空荡荡的床榻——上头还沾着氧化发褐的鲜血,恐怕已经渗入了木头里。
当龙池检查茶壶的时候,高贞宫出言提醒:“先前我们在茶杯里找到了一些沉淀物,经宫中太医辨认是一种药物,酷似五石散,白石小姐还是不要多碰为好。”
龙池一愣,立马放下了茶壶,退得远远的。
高贞宫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我们封锁山路,主要是是为了寻找可能被凶手丢弃的凶器。此处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不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龙池对这阴森的厢房居然颇有些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才离开。高贞宫看在眼里,不禁问道:“白石小姐对刑部之事也感兴趣吗?”
“从前拜读过您刚就任刑部卿时所着的书籍。”龙池老实回答,“您对于现场勘察的经验总结和对《唐律疏议》的翻译注解,实在让人大开眼界,我十分佩服,常常研读到深夜,爱不释手。”
高贞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如此适才和我那侄女一起见到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龙池看着他的神情,忽然福至心灵般有了感应,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转了一转才道出:“若我在佳月面前表达对您的仰慕之情,回去少不得要被她取笑一番。您乐意,但我可不要。”
这话说到最后,疏远也没了,竟透露出股撒娇的意味,听得高贞宫笑起来,摆手道:“那便算了,你是女儿家,脸皮薄也正常。”
“若是这样,我现在也不会对您实话实说了。”龙池笑道,“可见我只愿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您可不要告知别人我还读这些对女儿家来说的杂书啊。”
“那是自然。”高贞宫表情温和,微弯下腰向她伸出小拇指,“我可以拉勾。”
“殿下这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呢。”龙池微嗔,却还是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高贞宫的手指,“喏,那就说定了,今儿我去尼姑庵不是为了看祖母从前房间的事情您也要保密才是。”
“…那是自然。”
高贞宫心里笑她的得寸进尺,却出于各种原因,也不免再次退让。他看着龙池挥手不舍告别好几次后终于安定下来的纤细背影,那充斥着冷酷精密算计的内心,也不免像是被蜂蜜水泡宣了,软软地塌下来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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