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施舍我一点目光,转而凝重地操纵终端,我观察几秒之后笃定这不是与我有关的事情,却不禁萌生好奇——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咱们卡特蒙纳的终身家主?那必须得是火星撞地球的级别吧。
禁闭室的门与室内装潢保持一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门,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人工智能加欧式复古的搭配,感觉就像莫扎特谱曲,但是是死亡黑金属,有种半朋不朋,半古不古的美感。
我被推进房间内,眼前大门缓缓关闭,发出沉沉的木板剐蹭地面声,同时一点点剥离光线,四周逐渐暗沉。
“砰——”
在大门紧锁的最后一刻,我猛地向前扑去,左臂伸出,0.01秒之后十分狼狈地趴在地上,面前是完全关上的大门。
关于门有一个真理——那就是不管什么门,只要没关上,那就可以打开。
……说的什么废话。
我站起身,借着门隙的一点光,看清了被我夹在缝间的小玩意——一枚显示“再来一杯”的易拉罐拉环,原材料取自亲爱的爱莉娜以及她的小小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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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他这个狗屎世界唯一的优点是什么,约瑟夫会回答:那就是互联网和它的附属品,虚拟现实。
虽然现实世界是一坨陈年的牛粪,但这并不妨碍虚拟世界的美好多姿,意思就是不管社会价值多么低下的loser,都可以躲进互联网世界,直到营养液耗尽毫无价值地死掉。
听起来倒是美好,他想。
不过现在他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了。
他与杰克翻过校园围墙,坐上了悬浮列车,转站五次,等到广播播报列车停留在市中心匆匆下车,一路曲折,最后站定在一群蜂巢般窄紧高的建筑群前,没有涂漆,钢筋混水泥的建材暴露在空气中。
这里是低收入人群集中安置住宅群,人们更多时候叫它,贫民窟。
意外的安静,约瑟夫心想,毕竟白天不是这里的居民活动时间,他们早已习惯老鼠的作息。
“你家?”出于礼貌,他选择用一句废话开启对话。
身旁少年没有搭话,而是径直走进建筑,三分钟以后,电梯停在了27楼。
直到走进屋内,他才发现自己的错误,用家来形容这毛坯房多少有点指鹿为马,有生以来倒是第一次看见家徒四壁的实体演绎,看的他望向杰克的目光中夹带几丝动容。
铁锤现场取材敲开墙面,杰克伸手从空洞内掏出一个合金制方箱,指纹认证,通过后还要瞳孔解锁,一番操作下来才得以看见箱内的玄妙,约瑟夫往里瞅了瞅,有些失望。
里面只有一部旧终端,类似笔记本电脑的构造,但比那要轻薄,不过比起现下推崇的端脑还是过于老旧。
“你要用它做什么?”
“听说过黑街吗?”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他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略有耳闻。”
黑礁,算是这颗星球黑暗面的代表,约瑟夫没有详细打听过,无意间也听过些风言片语,一个容纳器官贩卖、拐卖人口、军火交易……可以说是包容万象的地方。
这就像一片痂皮,你可以不扒,伤口也不会因此愈合,如果你扒了,那必将鲜血淋漓。因此黑街就这样合理地存在着。
杰克套上手套,利落地启动终端,手指敲打键盘,速度极快,随后他将终端屏幕转向约瑟夫,说道:“它就在这里。”
黑礁不是地名,而是一个秘密网址的代称。
这事很稀奇吗?毕竟这里是2077不是1977。
入眼是全黑界面,英文字母跳动显示加载中,很快闪过几张照片,是最不堪入目的那种。
约瑟夫扫了一眼便没有看下去,忍住呕吐欲望回道:“你想做什么?”
天可怜见的,他只是一个骗子,没必要这么近距离接触世界黑暗面好吧。
“昨天的暴动只是一个楔子,”杰克继续操纵着终端,抽出几分心绪解释道,“要应付装备精良的警卫队,我们需要更多武器。”
“你他妈,”这句脏话险些梗在他的嗓子眼,腿不住往后跌了几步,“我以为这已经是结束了,作为平息那些贫困生愤怒的手段足够了吧?你在想什么?!”
杰克只是埋头,没有应答。
这个疯子!
约瑟夫迫使自己冷静,头脑仍不住发热,像座焚尸炉顺着大脑褶皱滑进了神经。
“我不会奉陪你玩笑般的‘起义’,你也清楚吧,这件事根本行不通……”这该死的老毛病,他一紧张就容易多话,一边叨唠着一边向后退去,“你们会被警备队镇压,然后有一个算一个送去监狱,充当死卒送上人体实验台……”
谈话间,他的手摸上了门把手。
话音刚落,空气重归凝滞,因吞吐而流动的浊气一点一滴钻进约瑟夫大脑中,让他头晕脑胀。
“咔。”
是按下键帽的声音。
在紧紧依偎的另一座大楼遮蔽下,黑暗悄然渗进这间房屋,绿眼的少年陷进黑幕中,仿佛融进墨色的一洼幽光看的对面人牙根打颤。
杰克笑了一下,笑容就像他用于表达情感的唯一工具,旁人难以凭借唇线的弧度辨别他话语的真假。
但约瑟夫有种预感,接下来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