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没几天就是正月,正月是春回之始,可即将到来的这个春天却不能给身处陈郡的陈胜王带来什么新希望。即将到来的、万物复苏的春天,所带来的是绝望:十万秦锐军已经从西、南、北三面靠近了陈郡,只留下东面没有秦人的踪影。陈郡内张楚王朝的大臣们和张楚军的官兵,都在用紧张备战的忙忙碌碌来压抑心中极度的恐惧。
距离正月初一还有两天的这个清晨,成为了陈郡张楚军和张楚王陈胜噩梦开始的时候。在晨曦中,一队队秦锐军摆开阵势大水漫地一般的从远处席卷而来,从西、北、南三面发动了对陈县外围寨堡的进攻。
陈县外各方向构筑的连环寨堡根本就没有真正建成,一共也只建了十几日的时间,堡寨的土墙都不完整,高度也不足一丈,结果就是西、北两面的连环寨堡被秦锐只一击就土崩瓦解,陈胜的寨堡成了秦锐的兵营。
西面、北面和东面是陈胜预计秦军前来的主要方向,所以寨堡建设的效率还高些呢,至于南面不是张楚军认为的主攻方向,张楚军卒配备数量少得多,寨堡建设懈怠,以至连半人高的土墙都没筑成。
从南面进攻的秦军全是马军,上万的战马拉出层层叠叠的黑线向寨堡冲过来,构筑和防守寨堡的军卒一见就魂飞魄散,不等战马跳进矮墙就已经只恨爷娘少生了几只脚,没命的向身后陈县逃去。而陈县城头上看到这一面是骑军,哪儿敢开城放入逃卒?再把秦骑放进来直接就彻底了。
于是,南面寨堡与陈县城墙之间的三里空场就变成了修罗场,数千张楚逃卒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着,秦骑则在其间纵横,闪亮的矛戟和刀剑拖起一团团的红色惨雾,片刻间尸横遍野。只有少量军卒逃到了城西和城东,被城上放下的大箩筐吊了上去。
南面的秦骑收割了一阵也退回半截子寨堡内,三面秦军都借助寨堡安营扎寨,虎视眈眈的围着陈县。北面大营中竖起帅纛,上面斗大的一个“章”字篆书迎风飘荡。
在最初的慌乱之后,陈郡内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陈胜、蔡赐、张贺围着四城转了一圈,从竖起的营帐数量粗略估计着秦军的规模。
北面显然是秦军的主力,约有五万人左右,西面则大约三万人,这两面基本都是步卒,南面的骑军大约两万。
“王上,”蔡赐拧着眉头想了一阵,“十万秦军围城,采用围三阙一的方式,留出了东面不攻,东面的寨堡也还在我等手中。如果大王决意坚守城池,城内现有八万多军卒面对十万攻城者,是完全能够守住的。只是现在在王都的外围只有东面的将军(吕)臣是一支援军,其他方向上,大将军(项)梁距离王都千里之遥,南阳将军(宋)留也相距超过六百里。将军臣在城父是为大王向东而保留的军力,如果用其回援王都,则一旦秦军增加兵力四面围城,这支援军的作用就完全没有了。因此现在可以说,王都几乎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上柱国的意思是?”陈胜被蔡赐所描绘的“美好”前景吓住了,如果四面秦军合围,就算陈县有足够的兵力和足够的粮秣辎重,但孤立无援的滋味可不好受,完全看不到未来。眼下秦军只有十万,可他清楚整个秦锐有二十多万,如果秦人攻城不下,肯定会不断增兵。
“与秦决战!”蔡赐一咬牙,“与其困守孤城等死,不如趁秦军现在兵力尚不多,和其倾力一战。如果战胜自不必说,如果无法战胜,大王也可暂且放弃王都,直接往东向大将军梁靠拢,确保大王安全。”
“上柱国,如果与秦人决战,采用何种方略?”
“现在王都三面受敌,西北两面秦人皆为步卒,如果大王向东突围,步卒难于追赶。然而南面秦军为马军,一旦大王东进,马军既可以沿路骚扰阻滞王师,也可快速行至王师之前列阵相阻。臣的方略是,王都内留三万卒,其中两万布于西北两侧城上守御,抵抗秦人攻城,一万卒与大王列于城东门内,大王可诏令将军臣即刻引军向西,在王都东侧二到三舍(六十到九十秦里)处接应大王。”
蔡赐看了看陈胜,发现他很专注的正在等着自己的后文,于是继续说:“臣与将军贺,引军五万城南列阵向秦人马军进攻。马军在战阵前并无优势,秦人也只能下马列阵对抗,以五万对两万,马军手中无床弩等重兵器,所以最具将其击溃的可能。若胜,必极大提升士气,乘胜即可再向西面秦军进攻。若能击溃西南两侧秦军,单凭北面五万秦军已经无法攻城,只能等待增兵。这时再急传大王诏令,让南阳将军留和会稽大将军梁增援王都,王都可安。”
蔡赐再次停下来看了看陈胜的脸色,发现一抹红晕正在爬上大王的面颊,显然这个前景还是比较美妙的。不过陈胜也不是傻瓜:“如若不能胜,寡人又当如何?”
“万一不胜,”蔡赐为了安抚陈胜故意撇撇嘴,表明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出现:“臣与将军贺则尽力拖住南面秦军,使其不能跨马尾追大王。此时大王立即率东门内万卒东去,同时,守城的西北两万卒开城向北攻击秦军,拖住他们无法跟进追击。大王诏令将军臣西进时让其携带部分粮秣辎重,待与王师会合时供王师之用,这样大王所率王师能够轻装前行,只需一日就能与将军臣会合。”
陈胜赞叹:“上柱国思虑周全,真寡人股肱。寡人立即向吕臣发出诏令让其尽速向王都靠陇,城内军兵调动,全委上柱国了。”
“臣敢不为大王效死?”蔡赐立即向陈胜行礼,张贺在一边也咔的行了个军礼。
蔡赐与张贺立即开始组织城内各营士卒调动,准备各种战阵对决兵械,挑选围护陈胜的“王师”。
听蔡赐一席话后感到鼓舞不仅是陈胜,张贺的信心也更加强大起来,恨不能立即就出城与南面秦军一战,一鼓破敌。
蔡赐对骑兵的分析是基于那时代没有高鞍马镫的现状而做,本是不错的。由于没有高鞍马镫,当时的骑兵主要用于侦察、骚扰以及快速阻截,真正对抗作战还需要下马列阵作为步兵使用。马上的弯弓射箭只有匈奴、月氏等西北胡人可以做到,把从军农夫训练到那种程度需要的时间可就长了,基本也不会按那种方式长期训练。
可是,现在的秦锐骑军不但有高桥马鞍和马镫,还有圆盾和双骑弩加四短矛,再加上“胡亥指导”的凿穿战术,蔡赐与张贺与秦对战的结局,已经基本没什么悬念。
科技就是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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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
胡亥晃晃悠悠的在宫内殿外踱着步子,身后是襄姬的宫院,他刚刚从那里出来,晃晃悠悠的正准备回正殿,当然还有一些内侍和甲卫跟着。
明日就是春回之初的正月初一了,胡亥自然又安排了一场皇宫内的“与民同乐”,当然是与臣同乐,“民”们也进不了宫。除了醇酒,还有这些日子不断按记忆回想“开发”出的新菜肴,当然以襄姬为领舞的拉丁风舞蹈也是必不可少的。
刚刚去“验收”了一下襄姬最终确定的舞蹈,感觉很满意,估计又能像上次在众臣面前的肚皮舞一样让他们神魂颠倒。高兴之余抱着襄姬一番上下其手,本想直接就地正法,却有寺人来报说上卿候驾,想想青天白日的总会有些政务之类的事情,就和襄姬约定月升时分。
虽然咱们这位胡亥拥有咸阳的大批宫室,可一方面他为示简朴将大多宫室或封存或交给军政当了办公室,另一方面秦人所建宫殿具有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大”,然而相对于楚国那样南方的国度所具备的精细与华贵,秦宫是完全比不上的。
大,开阔,古拙,是大秦皇宫的主基调,就连金色都用得不多,基本色调以黑白为主,包括宫中宫人、宫妃的服饰,也未有很鲜明的色彩,当然这也是受限于那个时代的技术水平所致。所以单从审美角度说,胡亥每天面对的景色实在是单调。
出宫微服私游不能次数太多,因为搞一次的动静太大,甲卫要贴身带着十几二十个,其他剩余甲卫和部分盾卫要扮做路人散布周边,锐卫和郎中骑郎五、六百人则跨马在数百步外驻扎,随时可快速支援护驾……胡亥想想都累。过去看史书说,皇帝蹲的是金色牢笼,现在切身感受。
晃晃悠悠的胡亥,带着不爽的心态,晃悠进了大殿。
“陛下,大将军邯奏报,其领秦锐已经围困陈县。”陈平目光随着向丹陛上走着的皇帝,上奏道。
“哦?”胡亥走到御案后,一边坐下一边用眼扫了一下平摊开的奏简,“兵力对比如何?”
“大将军邯亲率步卒八万和骑卒二万,共十万。”陈平见皇帝坐下拿起奏简开看,自己也坐了下来。“根据听风阁细作所报,陈县内有张楚军卒不足九万,东面城父有吕臣所率张楚军三万。”
胡亥大致把章邯通过快传递来的奏简看了一遍:“我记得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章邯只带十万卒,就要攻击陈县内的九万卒,这个攻城的难度不小啊。而且城父还有三万卒,在章邯攻城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杀出,也是个不小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