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秦军先锋戏耍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落山,秦人才撤回船上,逆流而上消失了。
秦军一撤,田臧立即命令军卒在第三道营垒的两端连夜举火掘壕,布置柴薪,同时把大量薪柴投入第一道营垒外壕中,忙忙乱乱的直到子时才歇下。这天刚透亮,也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传令兵的高声禀报就把他惊醒了。
“别喊。”田臧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从连着大帐的小帐里走出来,“出了什么事儿了?”敢情这位爷根本没听清亲卫的话。
“上将军,秦人,秦人都来了,满河水都是船啊。”
“嗯?”田臧使劲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秦军大部到了?给我披甲,我去看看。”
田臧出了大帐,快速来到第三道营垒后面,爬上了望楼一看,十里多长的河水岸滩边停满了兵船,秦卒络绎不绝的走下兵船列阵,岸滩上已经构成了十二个五千人方阵的雏形,紧接着兵船离岸向对岸方向离去,又有成千的兵船从上游而来,再次舶满岸滩。
田臧虽然心中已有准备,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有十一、二万人啊。这段河岸在中间向北突出了一段,所以岸滩面积很大,足够十数万兵卒立足。
田臧的营垒设在距离最近的河岸也有三百步之外的地方,正好卡在两边山坡的中间。他不是不想前伸,但那样一来就要在软土滩上筑垒,感觉营垒不够坚固,而且现在已经有十里长的三道防线,再前伸就更长,他虽然有十万人依旧觉得人手不足。
田臧的三道防线中,每道营垒间隔五十步,击破一道向下一道冲锋时就会受到营垒后的弩箭杀伤,理论上这种分层抗击的布置只比筑城防御稍弱。田臧在每道营垒布置了两万人,相当于每三百步上有千人,每道营垒如方阵一般,当敌军没有靠近时,两层弩卒远距离杀伤,敌军靠近后,两层矛戟卒替下弩卒近身搏杀。由于有坚固的营栅在前,盾兵就省掉了。
营后同样有一道营垒,与面向河水的营垒相比就不算太坚固了。土垒不算太高,营栅也没有涂泥防火攻,外壕也不是很深,田臧只放了万人防御后方。在田臧看来,如果秦人从西侧登岸,就很可能会用三、四万人阻隔自己,大部直奔荥阳而去,若发生这种情况,放在西侧河岸附近的两万人一方面可以阻止秦人登岸,一方面也会拖住一部分秦人,这样通过墩台烟火信号,他就放弃这个大营,全体出营列阵以阻秦军。
现在十几万秦军上了岸滩,看那股气势,田臧心里有点发虚,立即派人前往西侧大营,调那两万人过来加强这边的防守。
一个时辰后,秦人在岸滩上列成了二十多个方阵,接着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前面的十二个方阵开始向着营垒移动,前排大盾之后,矛锋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烁着点点光芒,整齐的步伐踏在软土河滩上没有很大的声响,却有一股不可阻挡的肃然。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田臧攥着拳头,手心中开始冒汗,心咚咚直跳。自大泽乡起义以来,他参与的战斗都是他攻、对方守,现在面对敌人的进攻,虽然有三道坚固的营垒在前,他心中依旧一点底数都没有。
到秦人距离营垒二百步,随着第一道营垒后的鼓声,万支利箭飞上天空,画着弧线向着秦阵落去。铿锵一声,秦阵停止前进,两排大盾立起,阻隔了大部分箭矢。大盾一落,秦阵中飞起比营垒中射出的多一倍不止的利箭,凌空而下。张楚军卒一齐趴到营栅和土垒后,如雹的箭矢剁在营栅木上,发出一片“通通”的响声,接着随着鼓声,秦阵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向前,并在行进中又射出一天的箭雨!
待到第三股箭矢落入营垒,秦阵已经又前行了五十步,距离营垒只有一百五十步了,此时靠在土垒后踏张了硬弩的张楚军,才起身准备射出第二排箭矢,只是他们刚刚躬身探头,弩还没举起,秦阵中第四拨长箭又电射而来。
箭不长眼,在秦阵飞起第一拨箭矢时,虽然田臧在距第一道营垒百五十步外,他的亲卫也立即用大盾把他挡住,防止不知哪儿来的流矢射到上将军。等待秦阵彻底停止箭阵攻击、亲兵撤掉盾墙时,秦阵已经到了第一道营垒前百步,张楚军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射出第二拨箭矢。
秦阵盾墙抵住这批箭矢后,在鼓号声中大盾向两边一侧,每一方阵前就出现了二十架床弩,接着二十只如矛的大箭呼啸而出,二十只大箭集中射向营栅的一点,在渗人的木头被劈裂声音中,一段三、四步宽的营栅被打烂,十二个方阵前就出现了十二个缺口!
“堵住,堵住缺口!”张楚军卒被床弩的威力吓得目瞪口呆,直到听到将领的喊叫,才有矛戟卒一拥而上,将长矛长戟伸出破口。刚站好位,秦阵中的箭矢又来了,随着箭出,秦阵再次踏步向前。
缺口处的矛戟卒被射倒一片,张楚军这才赶紧找来大盾堵塞缺口。三段击之后,床弩又被推了出来,二十只大箭奔向了缺口的一侧,又打烂了四、五步长的一段营栅,此时秦阵距离营垒只有七十步了。
“上将军,点火吧,这样下去第一道营栅坚持不住了。”一个亲卫看到第一营垒打过来的旗语,赶紧向田臧请示。
“秦人箭阵,所传不虚啊。”田臧感叹一声:“原来只知道秦人的防守箭阵厉害,这进攻的箭阵也如此凶悍,幸亏当初就想筑垒防守,要是我等也结阵防御,现在早就被击溃了。”
“上将军……”亲卫心说,这都火上房了,您上将军咋还只顾感慨啊。
“发令,点燃外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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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这个田臧把火防战法也学到了。”章邯在自己的兵船最高船楼上远远地看着,笑了起来。
“大将军,这一手不是咱们专有的,别人要用也挡不住啊。”杨熊在一旁也笑着回应,“看烟气,这道外壕中只是柴草,没有脂膏之物,烧不了多久。”
“他们可以不断添柴加草嘛。”章邯说道:“不过这道火墙,挡不住床弩大箭吧。命前阵床弩再发一轮,扩大缺口,弩阵自由散射,只对向外抛柴草的敌卒。让西侧床弩大阵前移,岸滩上可以点狼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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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狼烟。”一个亲卫跑入武叔熊骑军隐藏的疏林中。
“全体上马,出击。”武叔熊腾的站了起来,从亲卫手中接过战马,一脚认镫翻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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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臧的后营营垒西端。
“前面打得真热闹啊。”守垒的张楚卒懒懒散散的站在土垒后,脑袋却时不时的扭向身后,听着那边传来的喊叫声和隐隐传来的木头碎裂声。
“别管前面,盯住咱们这边。”一个卒长巡视着防线,正好听到军卒的议论。
“卒长,咱们这边恐怕再过一会就该被调往那边了。”说话的军卒一指河水方向,“这边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墩台早就示警了。”
“知道秦人为什么战力强吗?”卒长一立眉毛,“就是军纪森严,行动一致。你们这些闲民,如果能按秦军的要求狠狠整肃一番……”
“快看,狼烟。”一个军卒打断了卒长的训斥。
“在哪儿?”卒长顺着兵卒的手指方向看去,“不对啊,那边没有墩台啊。”
“卒长,河水方向也有狼烟。”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兵卒的脑袋又扭向身体后方。
“两道狼烟……”卒长略一沉吟,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快都站好守住营垒,这边一定会有秦军来攻。”说着拔腿就跑,向着将军所在的方向而去了。
“为啥卒长说这边会有秦军?”先看到狼烟的兵卒一头雾水。
“为啥?因为这两道狼烟既然不是墩台释放的,那就是秦人放的,要两面夹击。上弩,持矛,都站好。”两司马恶狠狠地喊了起来。
没多久,大地响起了隆隆的低音,一路向这个方向而来。
“骑军?弩卒准备。”两司马一听这声音就紧张起来。话音刚落,右侧山坡后就转出了骑军的身影,一排接着一排、每排足有百骑的骑卒向着营垒冲来,行进中调整为千骑一个正面,紧跟着铺天盖地的箭矢也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