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站定:“章邯,你与董翳和司马欣的方略中有没有预派小股精锐之士先偷过渑池和陕县,把两地向函谷关报信遭到攻击的周文驿使剿灭的做法?如能如此堵住函谷关的耳朵,效果最好。”
“臣与两位中郎将军当初就是如此商定的,陛下宽心。”
_
周文军的渑池守将脸都绿了。
昨日,他突然就被包围了。渑池内只有五千张楚军,居民只剩下了老弱妇孺,在张楚军从雒阳向渑池而来时,城内凡是跑的动的人都四散奔逃躲了起来,想要征民夫协助守城都无人可用。
他飞速向陕县方向派出驿使通报渑池被围的消息,奇怪的是,围城的秦军看到驿卒在缝隙中冲出包围时根本没有放箭或者派人追捕。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后,驿卒又回来了,围城军还是没有为难他们,直接放他们进城,也没有在城门微开时趁机攻城。
一问才知道,就在渑池西边十里,秦军设下了木垒,只要看到驿卒冲来,几百人矛戟弓弩齐上阵的瞄过来,这还咋过去?
包围渑池的秦军看上去大约有一万数千人,这对只有几千人的渑池守军已经很可怕了。可就从昨日午后开始,浩浩荡荡的秦军络绎不绝通过渑池城外向西而去,粗估之下有数万人之多,骑军、步军、辎重……直视渑池张楚军为无物。
哪儿来的这么多秦军?渑池向西只有一条路,秦军也不可能玩儿来回调防的骗人把戏。现在,秦军又是数万人通过了渑池,昨日今日相加,怕不有十几万人。
围城军围着不动,张楚军守将也不敢动,就这么僵持着。但守将心中的恐惧却随着时间而增长。他并不知道函谷关是否拿下,不过不管函谷关是否到周文手中,这十几万秦军堵了上来,都是张楚军的噩梦。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些秦军的训练程度和士气都远远高过自己这些流民组成的士卒。
_
渑池守将所受到的惊吓具有传染性,传播源就是秦军。到了午后未时末,陕县守将的脸色也开始变了,不过不是变绿而是发青。
刚刚斥侯来报,东面(渑池方向)十里外发现有大批秦军的骑军正在快速奔袭而来!
他还不太相信,让斥侯“再探再报”。斥侯离开还没一刻钟,他的守城副手就火急火燎的冲进大堂:“将军,秦骑到城下了。”
“慌什么!”他强自镇定的呵斥副手,“骑军在马上又没法攻城,且待我去观瞧。”
到得城头一看,骑军确实没有攻城,一阵风一样的冲过了陕县直奔函谷关而去。他问了一下守城士卒有多少秦骑过去,回答说至少万骑,他的脸色就不对了。
万骑,这要跳下马来就是万卒。晨间得到消息说,将军周文昨日已经从函谷关发兵向关中了,函谷关内留下的人也就是万人。如果这万名骑卒突然攻击函谷关,那些疲惫懈怠的万名流民卒是否抵挡的住就是个巨大的问号。而如果秦军复夺函谷关堵住了张楚军的退路,那会发生什么?
陕县守将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镇定了一下心神,他决定派出斥侯追踪秦骑军,如果得便,最好能冲过去向函谷关示警。只是派出去的一队五人的斥侯很快就剩下了两个人回来了,两个人背后还都插着秦人的礼物,几支利箭!一名斥侯刚进了城门就死了,剩下的一个没有被射中要害倒是性命无妨。
据幸存的斥侯说,那些秦骑根本没走多远,就在西侧十里地的地方扎营了,他所在斥侯队一露脸,就有一屯骑卒冲了过来,逃命中他们被射死了三人,只剩他们两人回来。
陕县守将明白了,这些秦骑的作用就是隔断他和函谷关的联系,让他完全无法向周文示警说,您老人家的后路已经被堵住了。
他转念再一想,脸色就由青转绿:用万骑只为阻隔消息,那后面……
就像要证实他的猜测一样,再向东查探斥侯屁滚尿流的回来了,东面又出现大股的骑军。
陕县守将知道自己完了。
还有没有步军都无所谓了,就这东西两支骑军怕就不少于两万,下马攻城,自己这一万人扛不了多久,要是再来两万步军……他脑中直接蹦出“投降”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_
恐惧还在继续向西传染,这回是传到了周文的头上。当日酉时,从潼关附近逃回的闪猴与周文的前军相遇了。
听到闪猴说,秦人在西向的当道上似乎在修一道关城,周文的脸白了。
好歹作为一个文雅之士,周文没有跳下战车一把揪住闪猴的脖领子声嘶力竭的质问,不过他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好听点儿吧,叫凝重。
“你可看清确实是城垣不是宫室?”
“大将军,看不清。秦军的巡卒在十里外就布防巡视,我等能够观瞧的位置距其太远了。黄伯为将军大计,只身冒死向前继续探查,仆等了两个时辰未见其归,天色微明不敢再等,随即就拼命越岭来向将军禀报了。”
闪猴话音中还带着几分喘息,“从现在能看到的轮廓上判断,更类城池而不似宫室。”
“从你能看到的情况判断,假若是城垣,已经筑成了几分?”周文心中还抱着一丝幻想,如果城池刚开始建,城头不高的话,攻击的难度会大减。
闪猴听了周文这话开始使劲的想了起来,几十息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大将军,现在远观之下,无论是城垣还是宫室,感觉都不甚高。假若按宫室论,以秦人筑建宫室的规制,大约就是殿台部分的高度,已经筑成的部分不会超过四丈(9米,三层楼高)。”
周文心中略略松弛了一下:“若是这般,攻击的难度还不算太大,函谷关高逾八丈,我等不也拿下了?对了,你可看到城垣周围秦军的情况?”
“大将军,从十里外观之,未见大股秦军扎营的迹象。仆向东沿山脊行十里后就试探着下到山下大路上,也未见有任何斥侯往来。路上遇到过一股,不,是两股秦军。一股是由西向东的骑军,有数千骑,另一股就是从函谷关退下的秦军,似有两万余人,东来秦军有大量革车似乎装载着伤卒。”
闪猴不知道章邯在从潼关到函谷关之间的一百七十里旁的山头上建有十几个墩台,而他在向东十里后就低头选择了下山道路以走大路加快报信的速度,恰好就没有看到最近的那个山头上的墩台。
章邯有墩台传讯,自无需再远远地派出游哨。
闪猴一拍脑袋:“大将军,差点儿忘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仆与黄伯在咸阳看到,秦帝出巡,明诏上说是去华阴祭山,仆看到时秦帝刚出宫尚未登舟,还有一些秦臣拦驾,似要劝阻秦帝东行,理由是山东乱……”
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山东义军正在逼近函谷关,去华阴有危险。秦帝带着卫尉军,应有两万人左右。”
周文点点头:“你辛苦了,两三日间靠双足飞奔一百七十里,再加上从咸阳至宁秦也跑了不少日子吧?”
他转头对亲卫说:“安排一辆轻车送他去函谷关。”
转过来又对闪猴说:“赶紧吃些东西,换换衣衫,然后好生歇息。”
闪猴累惨了,全靠一口气撑着。听周文这么说,又给他安排车驾,超级感动的行了个军礼,就跟着一个亲卫去找车坐了。
周文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落入西部高坡之下,只留下一天殷红的晚霞。他咬咬牙:“全军继续行进一个时辰后扎营。”
亲卫应喏,分别骑马向前后跑去传令。
周文已经从闪猴汇报时最初的震惊中慢慢缓了过来。本来他为了鼓舞士气,从出陈郡后乘车都是立于车上,此刻他却非常想要坐下,而且也就真的坐下了。他需要认真的思考一下闪猴的消息,并根据其他各方面的情况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