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着张耳和陈馀说:“耳公和馀,拿下郡衙的重任就拜托两位,两位可带着另一半人先潜入郡衙周围的房舍,等待文公的信号。某与都尉带人也潜入西门附近等待。诸位对商定的方略都牢记在心了吧?”
陈馀一拍胸脯:“如若张楚军白日攻至城下,就执行第一方略,待子正之时放火烧郡衙,吸引郡兵注意,都尉与臣公借机去夺西门。如若张楚军傍晚攻至城下,就执行第二方略,明晨寅初臣公与都尉和某与耳公同时起事。”
“只是,”陈馀露出疑惑的表情:“臣公又如何得知张楚军是否攻至城下?”
武臣微微一笑:“这亦简单,只需观望西门,若有浓烟起,就是陈大将军胜,真正开始攻城了。”
吴广盛上酒一举碗:“拿下西门,除掉郡丞,则张楚军入城就无带头抵抗之人,陈县就是吾等掌中之物。来,饮过此碗酒就开始行事。”
大家一同饮尽碗中酒,站起身来。吴广先走向门口,武臣快步跟上,在经过张耳身边时感觉到张耳似乎碰了自己一下。
武臣抬眼看到张耳对他使了个眼色,于是站住,对着吴广的背影喊了一句:“都尉可与馀先去后院,某和耳公随即就来。”
吴广回身应了一声,就与陈馀先出门了。
武臣看着张耳:“耳公可有什么见教?”
张耳略略拱拱手,小声说道:“此番布置,某觉得夺得陈县应无大碍,只是,张楚军入城,臣公真的甘愿居于一闾左之下乎?”
武臣一愣,转瞬就露出沉思的神色:“耳公何以教我?”
“某以为,陈胜主陈郡后必自为王。现下其虽以张楚为名,然其必不会寻王族而拥立。若吾等奉一闾左为王上,某思之许多人将不甘矣。不甘者必异心,异心则不能凝力,败亡不远。”张耳嘴角轻轻地撇了一下。
武臣点点头:“耳公远虑,臣不如也。那么,耳公认为当如何?”
张耳摇摇头:“某只是感觉隐有不安,当前先以成事为要。待张楚军入城,且静观之,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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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丞史余屹立陈县东门,向东观望。一名斥侯快步门上城楼:“报,张楚反军据此五里,正向东门外而来。”
“有多少人?”
“粗略估之约有三万,甚少甲兵,多持竿而行。”
史余嘴角逸出一个轻蔑的笑,看着城墙上持弓弩的军卒、每面城上的十数架床弩、还有堆积的滚木礌石:“三万耕夫,无甲无兵,想用口齿咬杀吾等乎?继续探来。”
“嗨。”斥侯行礼下城去了。
史余转头对东门军侯黄藏说道:“城内郡兵六千,又征发民夫六千为卒,咱们守城者有万二,三万贼民又可奈我何?”
说罢,仰天大笑,黄藏也同样笑了起来。
“也要防范城内有人为内应。陈胜本郡内阳城人,既然千里来攻,乡闾中很可能已有人早潜入城。”史余笑罢,又凝思了一下。
“郡丞放心,上城守御者万人,另有两千于城内巡检,即便有蟊贼在城内,又能有几何?”黄藏一脸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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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立于停在一小丛树林边上的战车上,车上还同时站着另外两人,左为蔡赐,右为周文,三人翘首望着远处陈县巍峨的城墙。此时的张楚军,人已有三万四千,战车六百多乘,另外还有千人骑兵,有兵器的“精兵”已达到三千多人。
在空旷的四野中,陈县孤零零的像伏在旷野中的一只石兽,六丈高的城墙显得厚重坚固,城上矗立的军卒纹丝不动,伴以城头旗幡在风中飘荡,远远地像在嘲笑着城下的一切。
为了不给敌军提供掩护偷袭的可能,城墙外五百步内早已拆成了一片白地,就算有一只老鼠窜过都会被城上的人发现。
“若非文公智略,别说本军现只有三万余人,就算再有三万,恐也将铩羽城下。”陈胜叹道。
“大将军谬赞,文愧不敢当。”周文谦虚着。
“文公不必过谦,”蔡赐也用赞赏的口吻说道:“某闻大将军言,文公曾效力于大将军项燕麾下,甚晓军伍事。为秦吏数载,对秦师也颇为了解。若无此丰富经历,也想不出这等妙策。”
“能得军师赞,文死亦可矣。”周文掩饰不住高兴地向蔡赐行了一礼。
“军师,文公两策,现应取何策?”陈胜转头看着蔡赐。
“大将军,仆以为当取第二策。白日做欲攻之势而不攻,疲之。城兵虽有万二,然守此大城,还不够一半对一半的轮换守城,最多也是有四千卒的后备。城卒的半数是临时征发的民夫,未经磨练,在城上站立一日会比老卒更易劳顿。于傍晚时持火把攻之,则必倍加疲惫,利于大将军明晨一击而破。”蔡赐指手画脚的分析着。
“善。”陈胜颌首,然后对车旁坐在马上的胡武说:“召集屯长以上将领,本将军有话要讲。把准备好的金钱也都抬过来。”
胡武应声,带着十几个人打马而去。
半个时辰后,林后的一片空地上,站满了乱糟糟的七、八百人。看到陈胜和周文、蔡赐从林中步出来到前方土坡上,一干人等一起似像非像行起军礼:“参见大将军,参见军师。”
没几个人认识周文,所以就不参见了。
“免。”陈胜高举双手向下一按:“各位将军,各位兄弟,陈县就在我等眼前了。占据了陈县,就等同占据了陈郡,我等就有了坚固的反秦根据地。你们说,陈县是不是一定要拿下?”
“是!”“一定要拿下!”“拿下!”“反暴秦!”各种呼喝之声此起彼伏。
陈胜再次抬手下压,下面的声音慢慢地落了下去。
“但是,据本将军所得探报,陈县的秦军现有一万二千人,我等呢,比秦军多,有三万人。秦军是经过正规训练的,我等则是凭着一腔热血。三万热血之人攻万名正规军卒守卫之坚城,本将军坦然告诉你们,就算抛却此头、流尽鲜血,也是攻不下来的。”
下面一瞬间寂静,接着一片嗡嗡声响起。
胡武在旁边,凌空虚抽了一下马鞭,“啪”的一声清脆,所有人都望向了他的方向:“都不要讲话,听大将军继续说。”
大家立即又把目光转向陈胜。
“所以,我等要取陈县,就要依靠智谋,而要顺利的执行智谋之策,就要你等严明军律,完全听从本将军的指挥。要你攻,就奋力去攻,要你退,也必须立即撤退。你等做得到吗?”
“做得到。”“都听大将军的。”“一定做到。”又是一番此起彼伏。
“好!”陈胜拉开嗓门盖住了下面将领们的声音:“你们向右看,那些箱笼之中,都是你们从靳县到城父,又到此地,其间所取县乡的金饼和钱,它们不是本将军的,是你们的。攻取陈县时,最听从军令调动的,得城之后,千人、五百主可得十金,百将可得五金,屯将得万钱,士卒每人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