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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鲜血喷溅在白墙上。
吴广轻蔑的踢了一脚在地下滚动的靳县县长首级,在尸身上抹了一把剑刃上血:“拿去挂于城头。把这里收拾干净,迎大将军入府。”
张楚军杀回大泽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以毫不费力的就占了亭驿,杀光了驿使和乡卒,拿到了三十多套兵甲,虽然兵只是简陋的长矛,甲只是布叠的襦甲。
另外,他们还得到了几匹驿马。可惜冲杀的太急,有两三匹马被吓得扯断缰绳跑掉了。
亭长逃了。他与范增早就相识,所以范增离去时隐晦的劝他走走亲戚,但不要往靳县去,他照办了,也就捡了条命。
有人还想向靳县报警,被守住南路的李归屯队截杀。
其他屯队从与乡亭相邻的村镇大户人家中,“借”得了总共约四、五十支兵器,有矛有剑,如此一来,张楚军就有近百人手中执兵。其他军卒则或“借”或抢,每人手中都有了一根竹竿或木棒,也有抢来木锄木铲的,这就是史传的“揭竿起义”了。
周边的闲民几乎全都加入了张楚军的队伍,这些闲民大都因为徭役过多、无法照顾农田没有收成,只能卖地求生因而失田,成为流民,也有大量处于失田边缘的农人满怀对暴秦愤懑也加入了起义的队伍。待到未时重新集结的时候,张楚军已经由九百人扩大到了两千多人,除了有具体任务的几个屯队,其他屯队都一倍两倍的扩张了。
陈胜和吴广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调整,而是立即整队向靳县进发,并在戌末到达靳县并发起攻击。靳县破烂的土城墙缺豁处处,此时天已近黑,三百多县兵只有不到一百人在县内和城墙边巡逻,被两千多张楚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登时就溃散了。
吴广带着田臧和吕臣的屯卒,轻易地就攻进了县衙,抓住县长就地斩杀。
距离县衙约两百步的一个中等院落内,一名家仆站在梯子上,探头探脑的望着县衙的方向,当看到几个暴民提着一颗人头出了衙门向着县城西门方向而去时,就悄悄地退下梯子:“主上,县长被杀了,这些人已经占据了县衙。”
院内是一个士子模样的人,看相貌约四十多岁。听到家仆的汇报后,抚着下颌在院内来回走了几步:“这些是什么人?”
家仆还未及回答,街面上就听到了吆喝声:“诸位靳县的父老兄弟,莫要惊慌,我等不是暴民,乃是被暴秦逼迫得无路可走的戍边役夫,只得揭竿起义,反抗暴秦。父老兄弟们,我们都是楚人,在暴秦的逼迫下,我们都越来越活不下去了。都站出来吧,参加我们的张楚军,一起反抗暴秦,一起把篡位杀兄的秦帝推翻,一起站在大楚项大将军燕的旗帜下,重张大楚。诸位靳县的父老兄弟……”
“主上……”家仆看到自家主人听到这些话后,只是稍微一顿,就向院门走去,不由得叫了一声。
院落主人回头看了家仆一眼,笑了笑:“难得,终于有人敢于起来造反了,某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某去看看这些人的首脑,也许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
“仆知主上深恨暴秦,可是,外面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役夫,能与主上这样的大楚士族共话吗?他们能听主上的建言吗?”家仆一口气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无妨。想我蔡氏在楚国虽不算大家氏族,也是小有名号的。如果这个张楚军的首脑竟然不知,也不能听进某的建言,那也就是说他们能取得的成就不可能很大,不过是一群泥腿盗匪。真如此,某等了十年,再等十年又有何妨?”说罢,他开门向外走去,家仆连忙跟了上去。
靳县县衙大堂,陈胜静如山岳的跪坐在县长的官案之后,面前朱防正一脸兴奋地向他禀报:“涉,不对不对,大将军。”
陈胜笑了:“你呀,改不过口来就先不改了,眼下某这个大将军也不能为了摆威仪就忘了兄弟。”
朱防嘿嘿一乐:“大将军,咱们刚拿下靳县这才一个时辰,县城内就有一千多人要参加张楚军,甚至三百县兵中除了抵抗被杀的几十人,剩下就有近两百人愿意加入。还有人要求去县外乡亭帮助召集庶民,说如果担心他们出城报信或者逃跑,可以让张楚军卒押着他们去。”
陈胜内心兴奋,外表还要拿着大将军的架子:“哦?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们是否有必要在靳县停留一日?”
“大将军。”吴广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一拱手。
陈胜立即直起身子向吴广还了一礼:“都尉来了,快快请坐。”
吴广也没客气,在县长下首第一的位置上坐下:“大将军,府库简单清单了一下,除了愿投张楚军的县兵所有的甲兵外,库内还有两百套兵甲,是准备扩充县兵人数而准备的。包括军中原有的,共有六百兵器,五百衣甲,另外还有十几件皮甲和十二辆轻车五十匹马。府库粮秣应该足够五千人一月所需。”
他停下让陈胜消化一下他带来的消息,然后接着说:“校尉防刚说的属将也听到了,现在张楚军等于已扩充到近四千人,大将军说是否要在此停留一日招揽近县各乡豪杰?属将认为,我等接连拿下大泽乡和靳县,都在于一个快字,打了暴秦官吏一个措手不及。下一步如何,属将不知大将军可有定计?”
陈胜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看了看大堂里的人。朱防会意,把大堂内的其他军卒都赶了出去,自己站到大堂门口。
陈胜此时才放低了声音对吴广说:“叔,某的想法是杀回陈郡,夺下陈郡我等就站住了脚跟。但现在军中最初的役夫就有五百是泗水郡人,新招揽到的三千人全是泗水郡人。如果说去攻取陈郡,某担心这些人会不愿前往,还会说某只是为了杀回自己的家乡。”
吴广笑了:“县府外来了一个陈郡上蔡士子,蔡氏名赐,秦灭楚时因带家臣反抗被缉捕,逃至此地隐居。属将与其谈了一会,他也希望我等杀回陈郡,并从军政角度说了一些理由,是个知兵的人。现在他在侧堂暂候,属将想问问大将军是否愿意见一见他?”
陈胜一听大喜:“快快请来。”
有士子来投,可以大大弥补泥脚杆子们目光不够长远的问题,还能成为自己的智囊策士。作为一个喜欢读书、有远大抱负的泥腿子,陈胜是知道士子的价值的。
蔡赐一进正堂门,就向陈胜行了一个正揖礼。陈胜一跃而起几步走到他身边把他扶住:“先生莫要多礼,陈胜能得先生相辅,乃大幸也,快快请坐。”
蔡赐见陈胜如此说,颇有些感动,跟随陈胜走到吴广对面的案后坐下。
陈胜坐好后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都尉刚言说先生对吾张楚军有妙计相告,还请先生赐教。”
蔡赐恭敬地又拱了拱手:“在下可否先请教大将军,得靳县后可有他图?”
陈胜说:“不瞒先生,某是想夺取陈郡为立身之地,但又担忧军中泗水卒多,恐有蜚语。”
蔡赐微微颌首:“此亦不难解说。泗水郡距离关中要比陈郡远,首先说若要打关中就不如陈郡便利,若要攻击关中暴秦,则陈郡为必夺。其二,以陈郡为基,向西南可取南阳以备攻取武关,向西北击三川直取函谷关。或先向北夺赵地,再西跨太行取太原及代地,也可南向关中,因此陈郡怎么说都是枢纽之所,远比泗水郡更为重要。其三,秦于山东的官仓,以荥阳敖仓为最,夺取敖仓就等于扼住了秦师的粮道,而出陈郡取敖仓距离甚近。有此三点,大将军以为可说服军卒否?”
陈胜一拍大腿:“先生一番话,茅塞顿开,先生真大才也。”
吴广向前探了探身:“先生,目下张楚军已近四千,有靳县人愿至县周各乡代为招纳义民。先生认为我等是在靳县待一两日扩大军力,还是尽快前行攻取陈郡?”
蔡赐向吴广拱手施礼:“都尉,这要看夺取陈郡的难度。陈郡为上郡,郡兵应有数千,且秦帝诏令郡治筑城,也不似靳县几无城墙防卫。在下知大将军与都尉皆为陈郡人,不知二位在陈郡可有内应之人?如有,则宜快速进军,沿途扩大实力即可,在陈郡官兵仓促之下,以内应配合,尽快夺取。如无,则可先以扩大义军规模为主,至拥数万人时再围攻之。”
陈胜和吴广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周文,吴广还想起武臣的家将。
蔡赐看出了两人目光中的含义:“既然大将军在陈郡有可依托之人,不妨派可靠之人先行赶往。明日大将军可多留半日,尽力招纳豪侠。在下有一友,符离人,葛氏名婴,现居于离县十里之乡,在下可立即让家仆前去告知,此人好结交豪侠之士,想必也能聚集千人。大将军去取陈郡不等同放弃靳县和泗水郡,在下建议可由葛婴代替大将军镇守靳县,并在泗水郡内攻取各县,以为大将军东部的屏障,牵制泗水郡兵增援陈郡。”
陈胜正有些担心自己攻取陈郡之举,会导致周边各郡的围攻。他想不到的是,他的造反成为了山东局势的导火索,当消息传出去后,各地的各种人都受到鼓舞开启了自身的反秦之旅,各郡自顾不暇,哪儿有余力来围剿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