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没有说话,慢慢松开抱着景娥的两臂,景娥心中一紧:他怕了吗?
“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胡亥拉着景娥出了亭阁,走向亭外一条小径。景娥心中一松,这位小郎君果然不是怕事的人。
小径通入一个山洞,胡亥在前,牵着景娥的手走入山洞中。
洞内并不黑暗,垒洞的山石错落,留出了很多缝隙让光线照入,抬头望去,缝隙边缘的青草在阳光下摇曳,别有风姿。向下蜿蜒回转的行了几十步就遇到一道石门,推开石门,一个阔然开朗的洞府展现在眼前,宽约四丈,长约十丈,洞壁虽然石块参差,地面却是平整光滑,铺有几张兽皮和几案。洞府的另一端有石门石窗让明亮的光线透入,所以洞厅内毫无阴暗之气。
胡亥拉着景娥一起来到主位上,这里铺着的兽皮特别巨大。胡亥拉她坐下,她有点畏缩:“郎君,这里一定是皇帝的位置,坐这里要是被人看见,必然是大罪。”
胡亥满不在乎的一笑:“我的家将、你的家仆,已经把这个岛下面都围住了,他们不上来,谁能看见?我不召唤他们,他们谁又会冒然上来?”
他轻轻一拽景娥:“坐吧。”两人对面跪坐。
“好了,你刚才的话中有话,现在这里就我们二人,有什么话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好吗?”胡亥收起在景娥面前一向的顽皮,认真的问道。
景娥也不扭捏:“郎君知道景娥是楚人,也知道景娥之父是故楚景氏嫡传。郎君身在关中,不知是否知晓现在山东之地的状况?”
胡亥好容易认真起来的脸上又挂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多少知道一点儿吧,吾姊婿说过,山东不稳。”
景娥内心有些挣扎,要不要把景氏背后的谋划说出来?哪怕只是透出了一点儿,她也就等于倒向了大秦,而与家族分道了。关键是,这么做有告密的嫌疑,还会有人因此丢命。可怎么说才能既说的清楚,又不会牵连到反叛阴谋呢?
胡亥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幻,也不催促。
景娥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你们要把我当作结盟反秦的工具,让一个女子承担你们男人才该承担的责任,真好意思!我偏要寻自己的幸福!”她在内心中给自己打了打气。
“郎君,”景娥说了一句就又停下了,字斟句酌的想着怎么继续说。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能尽量减少对家族的影响,她还是要尽力去做的,这时代家族的观念比国的观念还强大,从小熏陶过来的,骤然完全背叛家族,心中那道坎不是那么容易过。
“郎君既知山东不稳,当知山东世族对老秦是怀有敌视的。”景娥又排列了一下词句,“秦灭楚,景氏由王族显贵而没落,郎君觉得我父会同意与大秦重臣之家结为秦晋吗?”
“我想不能。不过家族是家族,景娥是景娥。假若景娥愿意,我就有能力帮助景娥脱离家族的控制。只是,景娥能下决心脱离景氏吗?”胡亥正色道。
“女子,本就无根。”景娥话中露出微微的萧索,“现在景娥是景氏族人,一旦家族将景娥送嫁,景娥又是哪一姓氏的族人?为了家族而用景娥结亲结盟,景娥不过是一个礼物。既如此,脱离不脱离,又有何留恋?”
胡亥神色轻松下来,拉起景娥的双手举到唇边亲吻:“既然景娥有此心意,我又何惧麻烦?没有必要我不会去惹麻烦,但有必要的时候,我也不怕麻烦。”
“那么,郎君觉得郎中令会同意郎君与一个六国旧族的逃女结为连理吗?”景娥没有抽回双手,满脸期冀的望着胡亥。
“姊婿嘛,他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只要我觉得快活就行了。”胡亥神秘的笑,又继续亲吻景娥的手。
“可是,”景娥听着这话并没有散开漫天乌云,依旧蹙眉:“如果郎君想要景娥,对郎中令而言,不仅仅是同意不同意,郎君还要借重郎中令的力量帮助景娥脱困。这样郎中令也会应允吗?”
“哦?要不要我找一些人去抢亲?”他又开始坏笑。
“讨厌,景娥说的可是正事。”景娥秀目一瞪,颇有“严肃点,打劫呢”的味道。
“不论要做什么,只要是为了我的小娥,我都会想办法去做,而且我相信,我都能做到。”胡亥再次收起戏谑,认真而又温情的说。
“至少,”他松开一只手,指指码头的方向,“这些家将是姊婿完全送给我的,不再听姊婿的吩咐,只接受我差遣,会执行我的任何命令。”
景娥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露出笑容。她也抓起胡亥的手,只是没有亲吻,而是贴到自己的脸上:“郎君如此待景娥,景娥就算只做郎君的侍妾也心甘了。”
胡亥一下摆出一副超级严肃的面孔:“侍妾?我向天发誓,我要是王,景娥就是我的王后。我要是皇帝,景娥就是我的皇后!”
景娥一听连忙捂住胡亥的嘴:“要死啊,这话被人听去,寸磔,夷灭三族的。”
胡亥抓住景娥捂他嘴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你又忘了,在这里说什么都没人听见的。”他一指头顶,“只有天上的神明知道。”
景娥眼睛又朦胧了,只是这次不是满怀心事,而是笑意里的朦胧。她向前跪移了几下来到胡亥侧面,靠在了胡亥的肩上。
温存了一会,胡亥扳起景娥的脸:“小美娥,能告诉我你的闺名吗?”
“景娥的闺名……哦,薜荔,景娥闺名叫做薜荔。”景娥的话音中也带上了朦朦胧胧的味道。
“薜荔?”
“嗯,也是楚辞·九歌中选的。”景娥抬了抬上身,看着胡亥的脸:“薜荔是一种藤蔓,郎君喜欢了薜荔,薜荔就要此生此世,缠在郎君这颗树上。”
胡亥凑到景娥的眼前,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景娥的鼻子:“缠吧,最后还不知道谁缠谁。”
“郎君是薜荔靠的住的大树吗?”景娥抬手摸着胡亥的脸。
“傻小娥,比你能想象的更靠的住。”胡亥抬起头望望石窗,西斜的光线已经开始慢慢变成桔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