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胡亥点点头,“我刚刚提出了一些在九原郡试行的赋税方略,你和李季一同与公卿下去商议吧。看来你不能与大将军一起北返了,不妨多待几日,确定九原试行新租赋法后再回。”
公卿们一起起身,还未及施礼,胡亥又说:“卿等议出的结果,尽快书简奏报我知。我还是那句话,山东变乱在即,时间不等人。既然试行,不怕出纰漏,朕也不会因此责怪诸卿。另外,大朝会上朕允了租赋统一,但不许减宫中用度,只是遮人耳目。宫中用度,可比照现下两者合一后宫用所占比例,减一成拨付尚宫府。朕既然裁减宫室用度,此部分所减费用也要让一些出来嘛。”
公卿们一听皇帝终于把所裁减的宫中支费调整到国库,连忙全体行大礼,歌功颂德一番。
胡亥笑眯眯的听了一番马p,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召平及三公九卿,除了郎中令外,都出殿而去。其中廷尉李由,看胡亥的目光中带有强烈的感激。家中三兄弟,自己主文、仲弟主武,只有这个最小的叔弟,因为热衷商贾而不得入仕。现在皇帝显然是有兴商贾的意愿,九原不过是个开始,而小叔弟在年过四十以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仕途春天。老父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吧。
姚贾和顿弱是知道皇帝还要在宫室供奉中拿出支撑三阁的费用,而且三阁这类情报类机构,费用开支实际上是很庞大的,所以两人对自己所负责的情报方面事项就更加用心,并会努力减少费用支出,姚贾还想着需要尽快把这个事情告知一下王敖。
三公九卿中,对皇帝赋税思路也有有所警惕的人,这个人就是宗正赢腾。
宗正,不仅仅是掌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处置皇族宗室犯罪,宗正也是皇族宗室的代表,基本可算赢姓宗族的族长。
秦自商鞅时代起,采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庶民也能获爵,相反王室宗族如果没有取得战功获爵或者其他贡献,则不能只因是王族便可在朝堂任职,也没有因为是王族即可得到爵位的可能。
不过虽然在做官方面没有了特权,但王族还是拥有很多田地的,秦国君主不会彻底到连王族家产都剥夺的份上,否则这位君主直接就会被王族做掉了。
到嬴政称皇帝,王族变成了皇族宗室,政治地位依然如旧不见起色,多靠承继的田亩生活。
由于始皇帝三十一年开始不按实际拥有田亩缴纳田赋,宗室一些人已经开始暗地里做一些手脚,吸纳一些拥有土地的农人自愿卖田并同时成为佃农。宗室佃农不缴田赋户赋,征发兵役也排在较后的梯次,因此生活相对稳定。
从前面的官府的田租口赋算,一户如果按五口两夫(两个劳动力),年收成三百石,缴田租三十石,户赋六百六十钱折粟二十二石,等于每户每年不算徭役的赋税为五十二石,剩余二百五十石粮,按每夫日口粮五斤、其他人口粮三斤计算,每年口粮不到六十石,吃饱无忧,剩下一百九十石粮可换五千七百半两钱,合现今28500元,生活本还是可以不错的。但这是丰年的光景,且是田中劳力不缺的情况。
如果年景一般百亩产粮只有一百石,田租同步减少,但户赋是不变的,于是家中余钱就只有三千钱。加上征发兵役、徭役平均占去两个月,并不分农闲农忙,田地劳力就会出现严重不足,于是实际田产还会下降。
史书中的秦二世时赵高当政,政务更为混乱,始皇陵、阿房宫建设征发劳役数量巨大,这就是使农户的生活变得朝不保夕。
但如果田地卖给宗室贵戚,自身成为宗室贵戚的佃农,宗室贵戚收取三成田租,即使按百亩百石的收成,有两夫的佃农家庭可余一百四十石余粮,除去口粮还有八十石,虽然余粮可换钱数不如自耕农,但因宗室贵戚的保护伞,多数情况下没有徭役的压力,那日子要好过多了。过去的大地主并不都是我们曾经听到过的那类欺男霸女不给活路,那类可算恶霸。为了吸引更多人“自愿”献地,为了宗族的长久之计,都会善待家中的佃农。
这样一来,土地就开始有向宗室贵戚流动的情况,秦朝以后的各朝各代则是土地流向不断强大的世族门阀,从而形成土地兼并。秦宗室是因为宗室身份不需纳赋以及非特别情况无需徭役,其他朝代的世族门阀则是因为族人为官形成文官集团,都会保护这种兼并。“人头税”的实施,是为了鼓励农耕,副作用就是兼并,兼并到一定程度后,国家赋税就会不断减少。
胡亥想要在九原郡重新按田亩计赋,就是想起清朝时以雍正皇帝的强势,实行摊丁入亩都阻力重重,所以想现在就先遏制这种倾向。
这个时代非常有趣的一个现象是商贾没有地位,不得穿绸帛衣物,不得入仕为官,但在税赋上对商贾偏又很宽松。胡亥要兴商贾,提高他们的地位,但也要加强商税,增强国库收入。
一手田亩计赋,一手商税收入,这位胡亥同学做的是在关中既不增加徭役、还能增加赋税收入的美梦。
而从宗室角度上,始皇帝三十一年开始实施人头税,在始皇帝的强势统治下,宗室兼并土地量很少,且关中授田已有多少代,庶民土地意识还是很强的,关中徭役征发也不严重,所以兼并并不明显,始皇帝对宗室的这种作为也视若未见。
到了秦二世登基,这种兼并势头才开始慢慢有加强之势,原因就是二世皇帝不懂政务,赵高也不懂政务,懂政务的李斯又是人头税的支持者。
现在在本故事中,二世皇帝要在九原郡试行重新按田亩征赋,这必定会对一些皇族宗室成员造成压力,做为宗正,赢腾不能不警惕皇帝的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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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朝议结束,公子婴留下,是为了告诉胡亥一个他盼望已久的好消息:出宫的暗道,建好了。
胡亥建这条暗道,官面上的目的是可以让一些招揽来而又不便入宫的“贤士”,比如彭越这样的盗匪、比如一些可能不直接放在朝堂上使用的策士,在公子婴的燕宫府邸秘密私会皇帝。私下的目的,则是胡亥可以用这个暗道出宫逛街,“体察民情”。
更隐秘的目的,“出宫泡秦朝的妞”,这可是完全不能说出来的了。
眼下,这个暗道建成,胡亥可以通过暗道去见李左车,而不用浩浩荡荡的带近卫走宫门,减少了许多被人看见、大臣劝谏的麻烦,也不致暴露胡亥想要收服李左车的意图。
听到公子婴说暗道已成,胡亥立即叫菡萏更衣,换了一身寻常的士子装,去冠包帻,细麻深衣足履。带上二十甲卫,乘上坐辇,就跟着公子婴走向暗道方向。
公子婴所建的暗道也是动了心思的。宫中一侧的开口,在靠近咸阳宫墙附近的一个小殿院落内。只是这一院落平时并不常用,尤其在胡亥封闭不用宫室的情况下,更少有人来。
不过这一来,一帮甲卫簇拥着胡亥向这个方向走来,也就显得有些突兀。虽然没人敢问什么,可途中偶尔也会远远地看到一些宫人,用诧异的目光瞄向这个方向。
胡亥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得也皱了下眉头:“公孙桑,你回来后跟曹穿说一声,你们宿卫的宫内临时歇息场所,以后改到这里。另外从这里到主殿之间,让吴子水的锐卫作为练兵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