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婴是个平和之人,赵高借胡亥名义大杀始皇帝子嗣,他虽然是威胁不到二世皇位的旁支皇亲,但嫡支宗室遭屠也是他所不愿看到的。今天既然真皇帝已然复位,他本就想择机进言,开释将闾三兄弟。
但皇帝所疑虑的事情,他也不敢打保票。
“要不然,臣去查问一番?”
胡亥笑了笑:“如果皇兄有反意,我问你是否会造反,你将如何回答?必然失口否认。”
公子婴沉默了。
总算皇帝复归,颇励精图治,他真不想因为宗室之争让赢姓再次陷入前一段那种人主不明的状态。如果开释了将闾兄弟反而再次造成动乱,还不如杀掉他们。
“我有一法,或可分辨。”胡亥说,“你现在去信宫,如此这般,应该可看出端倪。只是兄长过于质朴,不知道能不能如俳优一般假戏真做?”
公子婴想了想,“臣或不行,但可试一下由信宫宫令宣诏,臣于暗处观察。”
胡亥仔细端详着公子婴那张看上去很老实巴交的面孔,笑了起来:“皇兄也是老秦赢姓,也流淌着赢姓的血,也有赢姓的智慧。好吧,只是此事重大,如果将闾等无碍,我还对他们有更大的期望。所以兄长要思虑周全。”
“臣奉诏。那么臣现在就去办。”
胡亥站起身,“皇兄,此事关乎赢姓与大秦的大局,如将闾昆弟可用,对我今后的军政构想就是几块坚固的基石。我也不瞒皇兄,我意在山东生乱时重启分封。除平乱中通过分封一些异姓王来分化六国外,在要冲之地还要分封宗室为王,屏藩关中、隔离异姓诸王。”
“不过重启分封恐引发朝堂论争,所以我适才公卿朝议时并未提出。皇兄是赢姓子孙,所以请以赢姓宗族为念,拜托兄长。”说罢,胡亥向着公子婴一揖。
公子婴听胡亥说要重启分封正在思索利弊,却猛然看到胡亥向他行礼,吓了一跳,侧身避开,随即跪行拜礼:“陛下,臣不敢当,臣一定不负君望。”
信宫。
公子婴在信宫宫令的陪伴下向拘禁将闾兄弟的后殿走去。
“可有悄悄潜入殿中的途径?”公子婴问宫令。
“有一个小门,是宫人和内侍进出的。公子将闾昆弟禁足后殿后,小门外有四名卫尉卒轮班守护。”
“我奉陛下之命,来处置公子将闾等,你一会儿带上后面这三柄剑,”公子婴回身一指身后三名郎中军郎所捧的剑,“待我从小门潜入殿内后,你去对将闾等如此说……,然后放下剑离开。”
“遵郎中令之命。”
公子婴悄悄进入殿内,在一片帷幕后面藏好。殿内光线很暗,帷幕和公子婴的服饰均为黑色,所以完全没有引起殿中三名公子的注意。
自从四个月多前被关进信宫后,三位公子的心性都已被磨平了,公子将闾正拿着一卷兵书发愣,公子节和公子骖则长吁短叹的在殿内踱步。
一阵脚步声传来,三位公子都唰的把头转向殿门。
殿门大开,信宫宫令走进来,后面跟着三名捧剑武士。
三位公子的脸发白了。
“尔等不尽臣道,已定死罪,现奉皇帝诏,赐尔等自戕。”宫令面无表情的说,三名武士把剑依次放到三兄弟面前。
公子将闾看了看面前的剑,抬头望着信宫宫令:“对于宫廷的礼节,我等从来不敢不听从宾赞的引导;对于朝廷的大位,我等从来不敢有失礼节;奉命对答,我等从来不敢说错话。怎么就说我等不尽臣道呢?我等希望能知道罪名再死。”
宫令冷冷的说:“你等可知在数月前诸公子(指秦始皇的其他儿子)乃至诸公主,因为非议朝廷大位,已皆尽诛。留下你等昆弟三人,就是因为尚未印证你等有不臣之心。现在已经有证据说你等同样也曾妄议朝廷大位,认为先皇帝遗诏传位当今陛下之事有伪。你等还说无罪吗?”
公子节抗声说道:“我等何时非议过朝廷大位?这是欲加之罪,我等要见陛下。”
公子骖也大声说:“我等从未妄议朝政,更不曾说先皇帝遗诏有伪。”
宫令看着他们,突然咧嘴一笑:“本官又不是能够参与商定这些事情的人,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说完摇摇头,带着三名武士走了出去,殿门轰隆一声关上。
公子骖抓起面前的剑,两手哆嗦着,“大兄,”他对将闾说,“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胡亥不该即位了?当初扶苏大兄被皇父赐死,你不是还说过,皇父之命必有其深意,要我们不要枉自揣测吗?”
公子节跟着也说:“没错,从小阿母就教过咱们,除了皇父交代的事务外,不要参与任何朝堂争议,更不要参与、甚至都不要去议论皇位继承的事情。显然这是因为胡亥是我等皇父子嗣中最小的,一定是觉得所有兄姊都对他的帝位有威胁,才要把我们都杀尽。”
将闾脸颊抽动着,唰的把剑抽出了一半:“君要臣死……我等可以死,但背着不臣的罪名,死也不甘心啊。”他一下把剑整个抽了出来,架在脖颈上,公子骖和公子节也同样拔出铜剑架在脖颈上。
“老天!我无罪!”将闾连喊三遍,三人奋力把剑一拉!
“咦……”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和鲜血喷溅,将闾疑惑的把剑举在眼前,又用手试了试剑锋,看上去甚为锋利、刃部闪着寒光的铜剑,居然是一把钝剑!
“啪啪啪啪”,公子婴拍着手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面带笑容。
“大兄。”将闾昆弟都楞了,不知道公子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三位兄弟,这只是陛下对你们的试探,陛下并没有真的想杀了你们。所以请谅解陛下,也请谅解为兄。”公子婴走到将闾跟前。
“之前的诸公子公主伏诛,皆因猜疑先皇帝遗诏真伪,先皇帝的遗诏岂是他们可置喙的?怀疑遗诏真伪本身就是对先皇帝、对陛下、对朝堂的大不敬。”
他转向公子节,“你刚刚的话是错的,以后不要再说。先皇帝遗诏命公子胡亥登御大位,所有大秦之臣就都会以当今陛下为天下之主。些许人的呱噪,陛下会惧怕乃至灭口吗?诸公子被诛,恰恰就是妄议朝廷大位的不臣之罪。我大秦以法立国,自不会宽恕他们。”
将闾将手中的钝剑一举:“大兄,那这是何意?”
“你等虽然未曾公开非议陛下,但陛下不知你等心意。”公子婴伸手捏住剑尖,用两根手指随意的在剑锋上试了试。“近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等禁足宫中恐怕还不知道。”
公子婴把胡亥从之前躲在甘泉宫不问政事到今天突然兵车回咸阳宫并一串政事变革大致给三位公子述说了一番(当然没提替身傀儡之事),把将闾昆弟听得直发晕,怎么会出这样骇俗的事情?
“我等应该庆幸啊,”公子婴感慨道:“陛下之前被赵高所惑,我等还真的为赢姓宗族的存亡颇为担心。现在陛下突然开悟励精图治,赢姓江山延续有望。”
公子婴盯着将闾:“只是如果陛下没有如此变化,你们昆弟也许还是会被赵高谗杀。”
将闾昆弟若有所思。
“陛下坚持认为,一两月内山东必乱,”公子婴露出疑惑的表情,摇摇头说:“陛下内心中想要通过分封异姓王的方法分化山东乱局,因此也就需要赢姓王屏藩关中。”
将闾昆弟眼睛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