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低声哼唧着:“大兄,那个瓮到明早早就沉入河底了,派人去搜寻水上船只有什么用?”
赵高恨不得踢他几脚:“如果真的沉入河底,私玺没有了为兄找匠人再刻一个就是,皇帝每次用国玺都要有私玺做凭鉴,图样不难寻。可要是万一大瓮没有沉底被人捞去了呢?皇帝要被救了,那个私玺会成为大祸患。”
“兄长,那个瓮,盖的很严实,虽然为了能从底下透水上来盖顶也有一个小孔排气,但绝对不够人换气的。”赵成怯生生的看着赵高:“就算里面的人没有沉水,到天亮其他船只起行后发现了,人也早闷死了。”
赵高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那也要确认。百里之内的舟船上无瓮,为兄就踏实了。哪只船上有这个瓮,就要把船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人找到,哪怕是尸体。”
他一转身对阎央说:“明日晨光一亮,你去,带上你属下亲信的军郎,务必仔细。”
阎央立即行了一个军礼:“郎中令放心,属下现在就去调人,两个时辰后就出发。”
赵高一指赵成:“你也去,央带一队沿河水搜寻,你带三队入鸿沟搜寻。”
_
天色微明。
在成皋下游的河水上,六条船组成的船队已经启程。
打头的一条船上,一个士子装扮的人走出船舱,张开两臂使劲拉伸了几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清新的空气,他身后一个小书童揉着眼睛嘟嘟囔囔的跟着。
“先生,干嘛船家这么早就行船?水面颠簸,觉都睡不好了。”
士子拍了拍小书童的头顶:“不知道成皋停着二世皇帝的龙舟队?要是不走在他们前面,龙舟一到就会封锁河水,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把货送到?”
“那这要早走多少天?”
“皇帝的行程已经诏告天下,要一路前往碣石,龙船会在到达济北郡皇帝才登岸。咱们则只要到荥阳就转入鸿沟了,然后经南济水走菏水,再转入泗水去泗水郡的丰邑和沛县,交卸了货物,再从那边把讲好的另一批货回头转送到雒阳,家中老大人的这趟交易就算完成。所以,咱们今日就离开河水了,用不着每日都早走。”
“先生起这么早,那什么时辰朝食?仆饿了。”书童肚子咕噜噜的一阵响。
“嗨,小家伙要长个了吧,饿得这么快。去找家老(秦时管家的称谓),他那里应该还有昨日剩下的粟米饭团。”士子使劲拍了拍小书童的后背。
书童开心一笑,正转身进舱,目光无意间扫过河面,突然喊了起来:“先生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士子顺着小书童的手指方向,在船头前方看到一个陶瓮的盖子在水面上起伏着,随着水面的波动偶尔露出一截瓮身。此时船家也正好从船尾走了过来,有些小惊喜的说:“好像是个大瓮,瓮身应该没有破损,不然早沉了,真是好运气!”他回头叫着:“鱼二、网纲,快拿捞杆过来,快快,还有绳套。”
听到叫声,两个船夫一个拿着顶端带齿耙的长杆,一个边走边把一条麻绳挽成绳套,来到船头一侧。士子和书童都向后退了一步给船家船夫让出活动的地方。
船夫用捞杆先轻轻顶住大瓮,然后慢慢地放到船侧,把绳套套在瓮沿下面非常短的一节瓮颈上,配合捞杆的动作把绳套勒紧。
“小心一点。”船家和一个船夫一同拉着绳子,“你这绳子结实不?这瓮中应该灌有水,怕不有三五石重。”
一石,为120秦斤,约合现今60市斤,30公斤。
船夫咧咧嘴:“主家,岂止三五石,六七石都不止了,直接拉上来肯定不行,只能拽着向岸边靠,到岸边后倒掉里面的水才行。”
船家看了士子一眼:“靠岸就影响货主的行程了。”他想了想,“你到后面上小划子,让鱼二先别摇桨了,把划子牵到瓮旁,打开瓮盖把水舀出来,差不多再提上船。松手,我拉着它就行了。”
网纲应了一声,走到船尾跳到牵在船后的划子上,鱼二解开牵绳,把划子和人一同拽到船头附近,把绳子系好。
划子隔在大船和大瓮之间,网纲开始打开瓮盖。“主家,这瓮盖很紧啊,你老耐心等等。”他拿出一柄织网的木梭,一点一点的去撬封泥,折腾半天,终于把瓮盖揭了下来。
然后,他就大叫起来:“主家,这里面没多少水,可是,可是,有一个人!”
士子本来在看热闹,一个瓮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财产。一听船夫说瓮里有人,他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船家,把那个人弄出来,抬上船。”
船家经年行走水面,救人捞尸也是常有的事情。听士子发话了,他又叫来一个船夫,抛下了锚砧,船速缓了下来。
鱼二也轻轻跳上小划子,两人一个稳住大瓮,一个探手进瓮,拉出了一个被绳捆索绑成蜷缩状的人,嘴上勒着条带子,嘴里似乎还塞着东西。
“这人怕是已经不行了,身子都凉了。”鱼二一边把人放在小划子上一边说。大瓮里面没有了重量,瓮身向上浮出水面开始摇晃,船家和另一个船夫借势先把大瓮弄到了大船上,接着又把瓮中人从划子上拉上船。
船家把目光转到了瓮中人身上,这还是个孩子啊。不过从衣着上,虽然一看所穿的就是睡衣睡袍,但质料似乎是丝帛的,上等衣料。
“主家,”鱼二看着大瓮说:“刚刚拉上大船时,外面瓮底中间有团草,仆拉掉时发现瓮底有个小孔。”
瓮底有孔这瓮还怎么装水?船家有点泄气。抬头看到船队里后面的船正在靠近,就对鱼二和网纲说:“行了,你俩把划子拴回后面,起锚,继续摇船。和后船拉开距离,别撞上了。”转脸对士子说:“这个富贵童子被封在瓮内不知道多久了,里面没有足够空气,想必早就憋死了。先生看这……”
士子轻轻摇头:“既然弄上来了,到前方可靠岸的乡亭买副棺木安葬了也好。”他顿了顿又说:“那个瓮底小孔也没什么关系,取点儿松脂熬化掺入土和麻丝,堵上就行,不怕水的。”
士子一边说,一边探手去号童子的脉搏,想看看是否真的死透了。恰在此时,河面上一阵风刮过,阴森森的让士子打了个寒颤:“这河水上的风,还真凉。”
他自言自语着,把手指搭上童子的手腕,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搏动,定睛一看,童子本来青紫的嘴唇似乎也动了一下,青紫在缓缓减退,唇色转为苍白。
他立即加大了手指的力度,果然感受到了越来越清晰的脉搏,不稳定,但是有。
“船家帮忙,这人还没死,快抬到我的铺席上去。”
船家听到人没死,把大瓮抛到了一边赶过来搭手。小童没多重,他和士子一头一脚,抬着童子进了船舱,马上就照救起溺水之人的方法在小童的胸腹有节奏的按压起来。片刻,童子嘴唇的苍白慢慢透出一丝红晕,士子再次号脉的手指上,感到的搏动也更加强劲并且规律起来。